李锡琮终是笑得一笑,摆首道,“青史会如何书写,你心里清楚,何苦做无谓口舌之争。我也不妨直言说给你听,你弑君的罪名一旦坐实,那么五哥的皇位也不再如世人思想的那般名正言顺。这是你心里真正畏惧的,也是我真正能做到的。”
这明白无误的话语到底令太后浑身发颤,目眦欲裂瞪视良久,便指着他,怒斥道,“你已逼死了他,还要将他最后一线尊严也尽数剥夺么?李锡琮,皇帝待你如何,你心里清楚,若是他肯狠得下心,又何来你今日侥幸之胜,又岂会保全你唯一的孽子?你今日能站在这里和我这般说话,正是拜他一念之仁所赐,于公于私,你都不该如此对他!”
李锡琮嘴角轻轻一动,牵扯出一记冷漠的淡笑,缓缓道,“我该如何对他?不将他赶尽杀绝?我的五哥,他真的与皇后一起,**于柔仪殿中?他真的已经不在了么?”
他说得至为平缓,至为平静,可惜个中意思却令太后慌了一慌,骤然间失去了适才从容端然的态度,她紧紧盯着他,声音发抖道,“李锡琮,他已经死了,你还要如何?这天下已经是你的了……没有人,没有人能再和你争了……”
这也许是她能说出的最具乞怜意味的话,她眼中的痛楚慌乱,是一个母亲为爱子深深担忧的神色。李锡琮看得一清二楚,竟于此刻心中隐隐作痛,便即转过视线,冷冷道,“所谓王图,所谓帝业,需要有人以血肉身躯为祭。这个人,如果不是我的五哥,那么就该有人来代替,方能令我觉得心安。”
太后凝目他冷峻的面容,良久一晒道,“好,便由我来做这个人。”她忽然惨然一笑,于起身的一刻,厉声喝道,“李锡琮,你即将是这天下之主,应当一言九鼎,若有食言,来日必遭天谴。”
李锡琮并不回答,回眸看了一眼成恩,示意其于此刻可以呈上盘中之物,旋即更不再多言,转身向殿外走去。身后仍是传来披肝沥胆般凄厉的哀告,“李锡琮,你可以报复周氏,可以侮辱我,但绝不可以食言……我求你,求你放他一条生路,他已经没有任何能力与你相争了……”
步出景阳宫偏殿,李锡琮耳畔萦绕的呼号终于渐渐淡去,他抬首随意望了一眼天际,浮云皑皑,碧空澄净,竟是如此好的天气——原来苍天亦不曾眷顾昨日的人主,依然愿意眷顾他的,也只有他的生身母亲而已。
这是他们血脉相连,且一脉相承的缘与劫!今生的业罪大抵如是,他无法逆天相抗,但他也许能做到,令李氏下一代的子孙不再重蹈他们的覆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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