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臣子没有,那么身为人子呢?金石丹药,历朝历代皆屡禁不鲜,所为者不外乎有害而无益。”薛淇唇角轻扬,望着李锡琮,道,“王爷心中清楚,此时此刻,圣躬安,则万事皆安。王爷如此淡然,莫非已做好圣躬有恙之后的打算?”
李锡琮摆摆手,道,“惭愧,我并无审时度势,未雨绸缪的能为。目下再行斟酌,只希望亡羊补牢犹未晚矣。”
薛淇不置可否地笑笑,问道,“那么王爷的补救之策里,有没有北平都指挥使任云从和他的胞妹,这两个人物?”
李锡琮面色微微一沉,默然良久却未答话。薛淇观其容色,便道,“我在大宁府听到些故事,恐怕京师里亦有传闻。王爷想必知晓一件事,皇上已下旨令太子于六月中完婚。其后有人上书言道,太子大婚,当普天同庆。去岁宁王就藩之时,只御赐一正妃,并无侧妃,与祖制不合,正该借此良机,请皇上再指婚侧妃,以完礼法。不知王爷对此事,作何想法,又是何态度?”
李锡琮仍旧沉默,尚未开言,余光却瞥见周元笙拂开茶盖的手指微有一滞,心里蓦然有些发空,半晌勉强笑道,“宗室婚姻,原非自己能做得主,我也只好听凭旨意行事。”
薛淇掩口一笑,摇着头道,“王爷何必这么谦虚,你却是很擅长筹谋终身之事。”目光不经意地瞟向周元笙,接着道,“王爷若上书请旨,求皇上赐婚那位任小姐,此事或可成为一场水中月镜中。”
李锡琮摇首一笑,迎向她的目光,“此一时彼一时,小王前番求恳,是为心意。今次无有作为,是为形势。望郡主切勿怪责。”
薛淇与他对视一刻,忽然点头笑道,“如此甚好,我亦可安心。”两人无声一笑过后,李锡琮看了一眼凝眉不展的周元笙,复问道,“郡主这般在意任云从,内中该有些故事罢?”
薛淇想了想,答道,“任云从其人不足惧,他的北平府八卫也不足惧——眼下那八卫中,大半还是朝廷的兵马,不是他任家的。”顿了顿,话锋一转,道,“只不过他身后还有蒙古人,这是他这些年纵横斡旋之际,最拿得出手的筹码。”
李锡琮挑眉道,“郡主从何处知悉?”薛淇轻笑道,“在此地待久了,有些事自然而然会知晓。我只是听闻,早前此人清剿匪患,明里是用新城、会宁二卫,暗中却使的是蒙古人偷袭,借前方战事之乱,劫掠匪徒财物,这般手段也与匪患相差无几。他从中发了几多财,又壮大了几分势力,犹未可知。蒙古人素来骁勇善战,能为他所用,便是不得不防。”
李锡琮定定望着她,半日方轻轻笑道,“郡主耳目甚广,小王钦佩不已,今日承教了。”
话已至此,二人不免相视一笑,方才撇过此话题不谈。过得一刻,薛淇便起身告辞,李锡琮也不虚留。周元笙早已满腹心事,亦不强留。双双将薛淇送至府门处,目送她登车离去。
时近正午,李锡琮略略回转视线,望向身畔并肩站立之人,正见一缕阳光洒在她侧脸上,莹白如玉的肌肤好似被镀上一层金光,她目视前方一阵,忽然垂下双眸。乌黑的长睫覆盖下来,将她眼中的神情彻底掩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