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阖府人等安顿完毕,已近初春三月。李锡琮隔几日会去大营中巡视军务,周元笙镇日虽无大事,也少不得要应对北平府各色官眷来访,直忙碌了大半月尚未有闲暇去拜会母亲昭阳郡主。
是以姨娘卓玉眉就成了北平宁王府中最为闲适之人。玉眉过了年已满十六,因年前一场病,使得少女的面庞和身段更为清丽窈窕,消瘦苍白的脸上突显出一对楚楚动人的眼睛,似蹙非蹙的柳叶眉间永远笼罩着一层淡淡清愁。静默无语的时候久了,仿佛也懒得再开口多言,像极了一抹随时会消散的影子,在自己的小院落里无声无息的消磨着属于她的绮年玉貌。
窗外的日影西移,将她垂头坐在榻前的身姿映在地下,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丫头凝露推门进来时,便看见这样一幅静谧的画面,见她一针一线的绣着一只香囊,不由咦了一声,问道,“好工整的绣活!姨娘是绣给王爷的么?”
玉眉抬首笑了笑,活动着泛酸的头颈,又垂下眼帘,低声道,“闲着无事,做着玩的。也不是要给谁。”
凝露恨铁不成钢的望了她一眼,道,“又熬神又费眼,偏又做的这么精致,若不呈给王爷岂不可惜了?加上这个,姨娘做的那些衣裳也好,汗巾子也罢,少说也有五六样了,做什么只自己收着,却不送给王爷?”
玉眉抚着香囊上的花纹,越发低下头去,“还是算了,我的东西不好,再拿不出手见人的。何况……王爷并不曾来我这里,等闲见不着他人,又哪里来的机会。”
她的声音只是一味细弱,并不曾有半点怨望,便更激起凝露为她不值的心思。沉吟片刻,索性半个身子坐在她旁边,殷殷劝道,“姨娘这样下去终究不是事,咱们搬过来也有近半月,王爷竟不曾踏足咱们这里一步。可若说是无心,又何必时常打发人来赏赐东西,或叫梁总管过来问问可缺少什么,可见王爷心里还是惦念的。那这中间究竟是为什么阻隔了,姨娘就没好好思量过么?”
玉眉抿着嘴只是不答,绷紧的嘴角微微的抽了一抽,半晌摇头道,“你想说……是王妃?”凝露忙做了个嘘声的动作,压低嗓音道,“原来姨娘心里也清楚,我只当你是被她面上的贤良给唬住了呢。”
“不会的,是你想左了。”玉眉一径摇头,勉强笑道,“我是什么人,哪里碍得着王妃,她犯不着做这样的事。王妃平日里如何待我,你也看在眼里。因着我身子不好,连每日请安定省都一概免了,倒时常差人来嘘寒问暖,并不曾亏待我一点。遇上这样的主母,是我的福气。我若再存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可成了什么人了。”
她满心凄楚,亦满心清楚,所以便将心底的话隐去——那俊朗温存的少年亲王只是关怀她,如同关怀一个故人,一个旧友,或是一个安分无争的寂寂无声之人。昔日那一场意外从天而降,温柔的像是存在于自己的梦里,如今梦醒了,她亦有足够多的时间,足够多的寂寞却体味了悟,那不过只是一场至为美丽的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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