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前头的事且先让下头人操办着,老爷统领全局,挑选人才是关键。”段夫人笑道,“说到底那些个人还不是为东宫挑的,老爷是该打起精神,好好替外甥把把关。”
周洵远端起茶盏,听了这话复又放下,道,“我正要和你说,明春大比叫莘哥儿也下场,他年纪不小了,原有功名在身,刚好借着这个机会试练。这些日子便叫他少出门,在家温习功课要紧。”他说话间,目光落在段夫人手捧的鎏金袖炉上,便又问道,“早起恍惚听人提了一句,说金姨娘屋里的炭火用没了,这会子补上了没有?别人也罢了,她原是个病人,且莘哥儿还要读书,不能省俭了那屋里的用度。”
段夫人忽然听他提起这话,银牙已是咬了几咬,故作从容地笑道,“可是老爷听差了,这是不能有的事。虽则年节底下处处都要打点开销,也断不至省俭到这个地步。老爷既提起来,我明儿再多拨点子银骨炭,叫人送去就是。”
周洵远略略点头,道,“你一向知轻重,多余的话我也不必讲了,莘哥儿总归叫你一声母亲,往后他有了出息也断不敢不敬你。”说着便将手轻轻搭在段氏细软的手背上,含笑道,“明春恩科结果出来,我打算从内中挑个出色子弟给莹丫头,门第不必过高,为人性情好才是根本。到时也须借你慧眼,好好替莹丫头相看相看。”
段夫人微微一怔,急问道,“老爷是要跟一介寒门做亲?莹丫头虽说不是娇养出来的,到底也没吃过一点苦,又是老爷嫡亲的闺女,怎么倒舍得嫁去那样的人家?”
周洵远长叹一声,拈须答道,“你也不要小觑了寒门。如今世家里头,正经出挑的人才并不多,此是一则。还有一则,却是我的私心,莹丫头是在我身边长大的,老太太又疼她,与其嫁给勋贵,依着规矩做人家儿媳,不如嫁个安分省事的,能不侍奉公婆更好。这样的人家是会把莹丫头当姑奶奶供着,不叫她受一点委屈,倒比咱们这样的还惬意舒心。”
段夫人虽知他说的在理,仍是架不住心内不甘,摇首道,“这话我不敢信。寒门子弟忘恩负义,过河拆桥的例子还少么?老爷也得想想日后咱们不在了,莹丫头且靠谁来撑腰,若是千挑万选出了个中山狼,她今后的日子可怎生过啊。”
周洵远不以为意,一笑道,“我自问这点眼力还是有的,你大可不必杞人忧天。何况莹丫头将来还有她三哥,还有笙儿这个长姐,试问中宫胞妹谁敢轻易欺辱了去。”
段夫人胸口一阵气血翻涌,蓦地从他掌心中抽出手来,冷笑道,“原来这就是老爷要给莹丫头寻的好出路!姐姐去做皇后,妹妹嫁入寒门,古往今来可有这样天差地远,云泥之别的姐妹!这叫日后的皇后娘娘如何看顾,如何照拂?都是一样的女儿,老爷的心怎能偏得如此厉害?”
周洵远颇有些惊异地望着段夫人,段氏素来温婉和顺,平素连高声讲话都不曾有过,何况如方才那样冷言冷语的质问,他一面讶然,一面已有些气恼,道,“我一番良苦用心,你竟丝毫瞧不出来。个个皆是如此,莫非连你也想学那违逆夫君,善做主张之举?”
段夫人眼中精光一现,转顾周洵远,一张素脸已是沉了下去,“好个也字!老爷这话暗指谁?又想警示妾身什么?左右无人,不如敞开来说个明白。是否那位郡主娘娘也和老爷持着不同主张,老爷又是何时何地知晓的那个主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