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谢青旬有些热伤风,早起便觉唇舌干渴、头痛欲裂。
底下人奉上深褐色的药汁,是医官根据他的症状开的方子。
谢青旬泡在药罐子里头长大,自然晓得药愈是一匙一匙喝愈是令人不快,遂闭了眼没几下便喝了个干净,可那味道还是有些超出他的承受范围,比从前的药益发浓烈的酸苦交织起来,冲得他头痛不已。
他勉力将水草玛瑙碗搁下,下一刻倏然俯身扣住床沿干呕起来,目中也因之沁出生理性泪水,未束的乌发向一边倾侧,整个人摇摇欲坠。
电光石火间,蓦地有道身影冲将过来,给他不住地顺抚背脊,弯折的脊骨因主人的瘦削而微微凸出,有些硌手,那人手顿了顿,力度愈发轻柔起来,生怕令他感到疼痛。
谢青旬缓过劲来,看着身侧拿帕子给他擦拭唇角的人,虚弱道:“你叫……阿塔,我可有记错?”
阿塔颔首,又连忙斟了盏沱茶给他漱口。
谢青旬将茶水吐到痰盂里,瞥了眼高颀的阿塔。
按理说小黄门大多年幼净身,身量是难以如寻常男子般拔节的。
谢青旬本便不喜房中有太多人伺候,叫门扇旁的两个侍女屏退后,便无力道:“这么跑过来,大承怎么办?”
阿塔,即经过一番乔装改扮的谢青匀,耷拉着眉有些懊恼道:“阿旬认出哥哥来了。”
谢青旬看着跪在自己身前,脸上涂着易容,身着小黄门服饰的谢青匀,连日染病与服药的不适仿佛顷刻间卷土重来,娇气劲一股脑儿涌上眼眶,他薄唇颤了颤,极其小声地唤了句:“哥哥。”
谢青匀见他泪眼盈盈的,嗓音里还有点软软的哭腔,只觉心尖都被他喊碎了,连忙将人揽进怀里温言哄慰:“哥哥在这呢,宝宝不哭不哭。”
谢青旬被他整个人裹在臂弯里,眼泪掉得更凶了,生着病的小郎君觉得哪哪都不高兴,沉浸在情绪里听不进话。
这许多年他唯有醉酒与云雨时才这样哭过,谢青匀慌了神,唯恐自己不在的这段时日谢青旬受了欺负,想抬起幼弟的脸给他擦擦眼泪,可谢青旬脸颊紧紧贴着他胸口不让看,谢青匀只得将人抱得更紧,生涩地摸着脑袋哄。
谢青旬哭累了,药物作用之下他又萌生睡意,也不在乎自己刚醒没多久,黏着谢青匀便睡着了。
谢青匀衣衽都被眼泪浸透了,他扶着谢青旬轻轻放在枕衾上,拿湿帕子擦了擦谢青旬小花猫似的脸,守在床边跬步不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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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青旬再次醒来时倒未见谢青匀,他有些无精打采,可又不愿再睡回笼觉,便自去了殿内书房,见架子最顶上有本《六韬》,乃癸丑年的孤本,连从前在大承时也未曾见过,便欲取下一阅。
奈何那书册搁得着实高,楚王殿下展臂跂踵而仍不可得。
瞧着那约莫二寸的距离,谢青旬不欲大费周章地使轻功,便挪了一旁矮凳来,一边足底刚踏上去时,却有人长臂一伸,抽出了那本《六韬》。
谢青旬瞧着面前的谢青匀将书递到自己眼前,脸上的易容已除去,下颌线条如锋刃般凌厉,偏还躬着身子摆出小黄门的恭敬姿态道:“出去洗个脸的功夫,殿下便不见了,让奴才一通好找。”
谢青旬见书房无第叁人在,便接过书直白道:“一国之君孤身入异邦,还敢以真面目相示,皇兄可真是胆识过人。”
谢青匀捋了捋他额前碎发,把人扯进怀里霸占着,沉溺于他颈间的白梅冷香:“阿旬在这,哥哥焉能不来。”
谢青旬隔衣随手戳了戳谢青匀腰腹,听他“咝”了一声,不由笑开:“国事可是都丢给谢北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