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斐然缓慢挺直腰身,想说的话没有出口,换了句:“麻烦你了。”
柳弱水回:“不麻烦。”
重铸复命似乎当真不麻烦,柳弱水并未作出什么准备。又或者时间紧张,来不及做更多准备。毕竟,剑门将要转移。
剑门上下已经做好准备,传送法阵开启,所有弟子依次传送,高阶修士押后,掌门最后。
在这次转移中,苏斐然第一次见到了剑门的守阵长老,共九位,皆身姿挺拔,不苟言笑,站在那里,仿若剑林,不知是本就如此,还是常年坚守阵地磨掉了他们昔日性情。
他们出现时,剑门哗然。
不是没有想过,剑冢倘若留下,阵法又该如何,可是当这九人真正出现,所有人都为之一惊。这意味着,阵法再无遮掩,即将破碎。这时,他们才意识到,为何提议将剑冢中剑带走时,掌门说自有安排。
这安排便是,放出戾气。
既然放弃剑冢,便借剑冢做最后一击。当他们离开,而贤门进入时,剑门中困所万年的戾气将全部涌出,席卷敌人。
苏斐然想起,姜羡曾说,剑冢中埋葬着历代剑门英灵的剑,是剑门荣光所在,倘若类比,便如儒修之宗庙。但如今,他们非但抛弃了它,还要用尽它最后一丝力量——为消灭更多敌人,或者,为保护更多弟子。
守阵长老离开,此地不宜久留,剑门弟子纵然不舍,仍井然有序地离开。轮到苏斐然时,她最后看一眼这片停留不久的土地,踏上传送阵。
不多时,便回到熟悉的合欢宗。
抬头时,不禁怔住。
这里是合欢宗的山门。
二十多年前,她拜入山门,走到这里时,只见偌大地盘空空荡荡,唯有当中一树参天。
如今,空旷的土地上聚集着剑门弟子,人头攒动,熙熙攘攘,可她仍一眼便看到那棵树。
那棵笔直的、繁茂的、仿佛长入云中的树。
人来人往,是静是闹,它都在那里。在微风拂过时沙沙作响,在阳光雨露中昂扬向上。
不知为何,站在这里,仿佛与树并肩,明明如此渺小,如沧海一粟,却分明意识到,她是在这里的,没有人能够动摇。
“向道而生,”卫临棹怅然叹息:“向道而死。”
苏斐然眨眼,脸颊微润。她竟落下泪来。
受伤的时候不曾落泪,濒死的时候不曾落泪,却在这样一棵欣欣向荣的树前落泪。
她又不禁笑起来,问:“草木有情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