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涧微凉的风扬起他的斗笠,玉白的下颌是矜贵的漂亮,然而最夺目的是他微扬的唇角。
居然是笑着的。
这样生死攸关的时节,崔珩晏居然是笑着的。
都不用细想,阿笙就能猜到公子的想法,无外乎是觉得解脱,觉得怎样死去也不必在意,还不如在情形没恶化的时候,选一个体面离去的方法。
多好。
去他的多好吧!
心里爆出粗口,阿笙索性直接伸出手抓住他的裙摆,在公子蓦地僵住的视线中,笑颜如花地把过往尽数抛诸失重的前半生:“你休想。”
不管公子在想什么,都休想得逞。
于是在无数人明里暗里的关注下,急声短促的呼声中,两个人一起跌落山崖。
缓慢地坠落了下去。
而远在苏州的这些事情,今上姬无厌自然是尚不知晓的。
只是不知是不是天光过于晴好,新呈上来的鲜花又过于娇艳欲滴,他居然难得恍惚地回忆起了很多年前的往事。
有关于那些陈年旧事,先在脑中浮现的不是公主,而是从前私交甚好的表弟,就连他成婚后都还总是来公主府探访。
表弟志得意满地笑起来:“便是表哥你再怎么样秀美,常年累月地对着你一个人,长公主也是会觉得无趣的。更何况旁人不知道当时的比武招亲是怎么一回事,表哥你难道不知吗?”
怎么会不知?
本来是闲来无事,和狐朋狗友赌下的一场幼稚赌局,那是因为他年轻气盛,图个新奇有趣,从未真的想象过自己会打得过那一群草莽武将。
也是狐朋狗友撺掇他,要在长公主面前说一些痴意绵绵的情话,立下誓言愿为公主立下汗马功劳,一辈子都做她裙下之臣。
于是,鼓声擂动之下,不识得天高地厚的他笔直地越过推挤出来的人山,走到长公主的面前。
被人笑称小柳永的他唇齿间还含着姑娘唇脂的樱桃味,被雪白长袍遮盖的背脊处,是前夜姐儿在他蝴蝶骨挠出的细弱血痕,皂色带扣之下紧绷而劲瘦的腰腹不知被多少佳人葱白的手指温情抚摸。
然而,当时的他就是用这样一副洒脱纯良的模样,唇角勾勒的是万千春色,对着长公主微一拱手。
位居高位的长公主眉目冷淡,金线挑过的细褶裙下面是玄青色的长裤,连睇过来的一双眼都是战场厮杀蕴藉下来的锐利锋芒。
少有人能不在这样的锋利视线下两股战战,但是那个时候的他当真是无惧无畏,还朗声道:”愿一辈子做您的身后之人,喜您所喜,忧您所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