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靳走的是军机的官,不同那些文书上的人,行走跨界要烧香拜佛会亲友,三日后一早便上了路。王溪过了晌午便交了秦业一封信,让他领了俞四直道回俞府。果不其然,办差的回说俞四老爷本有些愤愤的样子,后来看了信就跟着秦总爷回去了,再无别的话。王溪的心这时才稍稍定下了些,她深知自己这个弟弟,虽然有些脾气,但到底不是直愣子,她在信里略点了他一番,他暂时也不会逞什么意气。至于别业里头,齐靳“照看”的意思她如何不明白,相安无事自然最是妥帖,齐靳留下了秦业,却只在别业站班,又何需她再照应,且如今名不正言不顺,更没什么相见的必要,如此思量,她只不闻不问。
待到九月上头,齐老夫人突然乐了,原是齐家大小姐齐敏从北地她外祖母家回来了,王溪入门多年,不曾给齐家添丁,齐老夫人从未发过急原是也有这样的道理。齐老夫人当年进门六年未有出,齐老爷无奈纳了一房,竟也是丝毫没有动静,正要动过继的脑筋,奈何这时得了齐靳,后又添了齐斯,四十上头竟得了这么一个女儿,宠得跟什么似的,两个儿子都暂且靠了后。老夫人当年是受过苦的,故而连半句话都没有给过儿媳,王溪也是摸不准脾性的主子,众人的舌根也没处嚼,至今“无出”在府里头还没有掀过也有这上头的道理。
大小姐要回来,厨房里的婆子仆妇们隔了两三天就开始忙活,齐敏这张嘴是出了名的“刁”,只那几样菜式,稍变了味便动也不动,比那些给脸子看的还要让人经不起,且王夫人待小姑极重的,三日前便差人叮嘱,只道不能偷懒买足备了,要新鲜的东西还得当日从城外挑上来的。婆子们平素就好嚼舌根,这厨房里的领头姓马,只管是个逞能的主,大清早的便吆三喝四起来。
马婆子从砧板边上的篓子里挑起了干竹荪,仔细端看,突然怒道,“这竹姑娘的朵竟没除干净,哪个剔的?”
一屋子的人都没了声响,没领的,也没指认的,有人支支吾吾地走上来,“这是早就备好的,这东西也就泡一刻,活这都是一道干的,也没个只认这一事的……不记得了。”
马婆子高声,“还犟嘴,不记得了,自己做的事能不记得?大小姐动不得筷子,老夫人不高兴,夫人更要怪罪,这竹姑娘变了味,就我们这烂泥舌头也嚼得出来,大小姐这么精贵,能尝不出?夫人可是关照了的,你们都警醒着些。”
离远些的看不惯她这副模样,自顾在那头嘟囔起来,“夫人夫人的,自己年纪一把,却不识辈数,人家年轻媳妇都喊个奶奶,就我们这里头兴的。”
“你别说,时兴着呢,是敬他们王家,敬他岳丈的意思。我们如今在京城,稍微有些脸的,都不瞅着喊奶奶,都叫夫人。”
“嘁嘁喳喳,说什么呢?”马婆子见有人嘀咕,故意又扬起声来。
“罢了罢了,再挑干净些罢。”
——“呦,我这来得巧了,这一早就见你们忙活。”
厨房的厚布帘子一掀,进来一个瘦佻佻,穿着碧绿对襟长褂的美人,原是王夫人身边的菖蒲无疑。
马婆子眼一斜,故意又放了一句狠,显出很管事的模样,转而笑道,“姑娘来了,来,只管进来看。”
菖蒲何等会做人,只摇了摇头,“我们能看出什么来,只瞧大家这么辛苦,倒觉得这些吃酒钱有些薄了。”说着拿出一个红封套,往马婆子手里一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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