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医生拿着另外两种不同型号的手术镊子进来,悄悄放在她的托盘上,然后站在旁边观摩她的手术。
他来得晚了点儿,没有看见她用手术刀的手法,只看见了她用镊子抓取弹片的过程。
那种轻柔到如同没有任何着力点,但又精确到不差毫厘的手势,实在让常医生叹为观止。
他自己做过小型的取弹片手术,比如小腿或者胳膊上中木仓之后,只要不是那种太变态的子弹,他都完整取出来。
但是在取出来的过程中,他可做不到“秋毫无犯”,也就是不对人体造成二次伤害。
二次伤害肯定是有的,就是大或者小的问题。
而像刘长锁这种子弹都成碎片了的伤口,他是不敢做的,因此一不小心,造成的二次伤害就能要了刘长锁的命。
可姜宜凝的手法让他相信,除了子弹造成的第一次伤害,她取弹片的时候,完全没有对人体有任何进一步的伤害。
虽然这种第二次伤害只要不过份,都是允许的,也是可以痊愈的。
但是如果能不伤害,还是不要伤害,这样才能好得更快。
常医生本来觉得刘长锁是真的不行了,但是现在看见姜宜凝的手法,又觉得,也许,他还是有一线希望的。
姜宜凝这台手术,足足做了六个小时。
等她把最后一块弹片取出,给刘长锁缝合好后背的时候,外面已经阳光普照了。
姜宜凝心头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地,心情轻松地直起腰,突然疼得嘶叫了一声。
她发现自己的腰,好像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保持一个姿势六个小时,就算是正常人也受不了。
更何况姜宜凝还在非常紧张地做手术。
体力一下子就透支了,她的腿一软,整个人差一点坐到地上。
还好一只手赶紧搭在刘长锁的担架上,才避免了尴尬。
医疗帐篷里面的卫生员和常医生都知道怎么回事,急忙过来扶着她去洗手。
然后两个女卫生员一左一右,像是扶着重伤伤员一样,把她扶出了医疗帐篷。
外面当然已经天亮了。
南方水乡秋天的清晨,一层薄薄的淡青色雾气飘散在田间树丛,像是一副清新的水彩画。
刚从帐篷里出来,姜宜凝就深吸了一口新鲜空气,顿时整个人像被洗涤了一样。
韩子越也一夜没睡,一直等在医疗帐篷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下面。
他靠在半人粗的大树树干上,抱着胳膊,手里还拿着一支烟,一直盯着医疗帐篷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