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不饿,却非要花那么多功夫做这碗生辰面,做完了自己一口也不吃,只是看他吃便心满意足,桓煊感到方才吃下去的热汤热面越发熨帖,四肢百骸中都是暖意。
即便高嬷嬷疼他,也不会在这些徒劳无益的事情上花功夫,他们之间终究还是主仆,身为奴仆,每使一分力都要主人看在眼里才好。
这是第一次有人劳心劳力,为他做一件没有意义的事。
桓煊连汤带面地将整碗都吃完,这才搁下玉箸:“去清涵院。”
随随有些诧异。
她平日没少在正院过夜,但岁除夜不比平时,一个无名无份的女子按规矩是不能在正院中守岁的。
桓煊见她发怔,挑了挑眉道:“难道你想独自守岁?”
随随这才明白过来,他这是不想独自守岁,找个人陪着,这里除了她确实也没有别的选择。
两人回到清涵院,侍卫和内侍、婢女见齐王带了鹿随随回正院,都暗暗吃惊。
桓煊却是旁若无人,带着她径直去了卧房。
房中燃了炭火,掀开帘子热气扑面而来。两人先后沐浴,随随刚走出浴池,忽听卧房里传来若有似无的琴音。
她的心头一悸,迅速擦干身体,穿上寝衣,朝卧房中走去。
随着她走近,琴声越来越清晰,起初有些断断续续,抚琴之人对这曲子显然有些生疏,逐渐流畅起来。
听着听着,随随的脚步不觉放慢,然后停住。
那首曲子正是桓烨常奏的《葛生》。
男人正坐在榻上抚琴,披散着微湿的长发,穿一件宽袍广袖的白绫衣裳,衣襟微敞着,乍一看很有些魏晋名士般的落拓不羁。
与平日他高高在上、矜持紧绷的模样很不一样,反而与记忆中的另一个身影逐渐重合。
她的目光落在他身前的金银平文漆琴,琴身上银色的流水纹在火光映照下熠熠生辉,只一眼,她的目光便再也移不开去。
她的心脏不断地收缩,几乎无法呼吸。
这张琴她无比熟悉,每一根琴弦她都触碰过无数次。
这是桓烨的琴,琴名洗心,他便是用这张琴教会她那曲《葛生》。
“夏之日,冬之夜。百岁之后,归于其居……”
琴声戛然而止,桓煊自琴上抬起眼,发现女子站在不远处,脸上两道泪痕,在灯树的映照下闪着光。
桓煊微微一怔:“怎么了?”
随随蓦地回过神来,顾不上礼仪,用袖子拭了泪:“民女一听这曲子,便觉心中难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