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在美国加州上的船,愣是晃荡了大半个月才到达香港,在香港还要换乘小客船到上海,最后才还得?搭火车才能从上海回到北京。
回北京后不久,她和航天航空研究所的团队成?员们又被秘密派往大漠协助前辈们研究航天发射器,她在那里待了好几年,直到成功研发出来才得?以回到北京。
大漠里的日子很艰苦,却是路鸣过得?最快乐的一段日子,她在那里磨练了胆识,开拓了视野,老一辈的航天人们鞠躬尽瘁,身体力行地将航天精神传到了他们这一辈人的心中。这是比之一代代崭新的航天飞行器,更为宝贵一笔的财富。
待路鸣听从调配回到北京时,父亲已经去世了很多年,她不想一个人守着空荡荡的家,便主动申请搬到了单位宿舍,和一众与她一样的归国女青年住在了一起。那时在所有的女同志里,就要数路鸣的胆子最大,航天航空研究所的职工宿舍是胡同里的一处四合院,没有单独的厕所,路鸣就每天晚上打着老式电筒,一趟一趟不厌其烦地陪着别的女孩去公共厕所。
那个时代物质匮乏,单位一整个星期的工资才能买上几斤肉,小姑娘们都舍不得?买来吃,却架不住馋,一说起肉就直流口水,于是路鸣就充分发挥了她在大漠学习到的抓蛇技巧,抓了好几条无毒的大肉蛇来烹煮。女同志们一开始还出于畏惧不敢吃,后来却都被蛇肉的鲜美折服了,纷纷表示要再吃几大碗。
路鸣的厨艺不好,煮蛇也?是除了加葱姜料酒去腥以外什么也?没做,而女同志们却表示好吃,足以见得?她们是真的很馋肉。
后来她在晚年读到了一篇文章,是作家林清玄的《不怕人生的转弯》,里面写着在他小时候“因为没有蛋白质,只好抓蟑螂来烤一烤,烤出来剥开来闻一闻,还有牛奶的味道。”初读时,路鸣尚不明白林清玄为何能从蟑螂中吃出牛奶味,细品之后才方觉,林清玄幼时所感与她年轻品尝蛇肉又有个区别呢?
那蛇汤煮出来糖白味鲜,入口过后口腔中还充斥着一股子甘甜,与那牛奶味全然无异。
如今想来,她上一世所遭受的挫折其实并不算少,譬如从MIT红砖白瓦的学生公寓,远渡重洋被发配到了黄沙大漠,再譬如物质匮乏的年代,她夜夜饿着肚子陪别人去上厕所,胡同口有狗在叫,她独自一人拿着电筒驱赶那叫得怕人的恶犬,回到宿舍和衣而睡,饥饿感涌上心头,叫她彻夜难眠。
可她真的都有克服过?去,无边大漠里,她的快乐是养活了一颗仙人掌,匮乏年代里,她自给自足地煮了一盆肉汤。她总能苦中作乐,重活一世,却反倒把这个技能给忘了。
待到她思路清明时,电话铃声适时地响起,路鸣缓缓地点下了接听按钮。
“感觉好点没?好点了我接你出院。”是陈申的声音。
“好,你在楼下等我吧,我换套衣服就出来。”她的身上还穿着病号服呢。
路鸣答应的爽快,一下子就堵住了陈申本来打算说服她去“上班”的话。
“噢噢好的。”陈申摸了摸自己的头发,似乎是有些不可置信。
靠着车门抽烟的司机见状,连忙对陈申询问,“发生了啥?你怎么这么惊讶?”
陈申摊了摊手,“邪了门儿了,咱路姐第一次上班上的这么痛快,往常来接她上班儿我都不敢看她的脸,老是给我甩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