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师娘斜觑那包沉甸甸的温大拉,搔着下巴迟疑,最终翘起小拇指收下了,夹着阿谀的口气,道:“配骨不需八字合得来,有缘就成。”
她起身离座,坐到周姆妈右肩头,抿着两片油光的唇,沉吟再沉吟,无移时,才道:“明日与我一张关公子生前之照,我帮你寻个有缘的人。”
……
周姆妈回到公馆,翻箱倒柜找出一张亡儿生前的照片,放进信封中,下午五下钟的辰光,差娘姨带着照片到巷弄里转一转,若能遇上张师娘,便把照片送上去。
娘姨运气当头,出公馆走了几米,张师娘斜刺里走来,她步子匆匆,一下子就与娘姨拉开了距离。
“张师娘稍停脚步。” 娘姨启唇叫停张师娘,促忙促急冲上去,气没掇上来,先递过信封。
十二月出头,天说冷不冷,说暖也不暖,张师娘吐出一口寡气,仍不能控制乱抖的手指,接过信封,寄声娘姨,静待消息。
张师娘拿得照片,凭着记忆,用红墨水,工工整整地写下关公子的忌辰,就放于城隍庙的井旁草堆中。
城隍庙人来人往,一张照片落在井旁并不起眼。
若是将照片放在公共租界或是法租界,七打八是被小瘪叁、赤佬拾去糟蹋了,只能远离租界,放在县城里,但县城也杂乱,叁教九流汇合之处的城隍庙里大抵算得上是最佳选择。
为何城隍庙是最佳选择,原是每日一早,便有人来城隍庙挑头堂水,来挑头堂水的人家中不富贵,不是工钱少得可怜的学徒,就是还没用上自来水的人家。
找人配骨不是上得了台面的事儿,万不可拣有头发的抓,只能找那无权无势之人来操控,若可寻得无根无绊的女子,自是最好。
张师娘每日太阳向西面沉下去的时候,就去城隍庙里放照片,次日叁更起身,去城隍庙瞧动静,两眼直勾勾,瞅谁拾得这张照片。谁捡得这张照片便是那位要与亡人配骨的可怜人。
一连十天,那些来挑头堂水的人,来匆匆,去匆匆,根本无暇去管一旁的照片,直到第十八天,才有一个梳着两条麻花辫,面怕重的囡囡,乖巧地猴在地上,将照片拾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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