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坐在一块儿,李谋又问他职务之事。
领了官印,封为都督,照理说应当掌管下河军营的风吹草动,可李意行今日来入职,军中诸位只寻欢作乐,无甚公事要报。这在士族之间常见得很,李意行只能缓缓道:“父亲近日可有与其他州史传递军册?”
郎主蹙眉:“这是自然,军中大小事,我何时倦怠过?”
“此番进洛阳,见到了卫家的小郎君,”李意行忆起那少年,“他伤了腿,日后再难行军。父亲翻找过如今随军出征的,还有几位出身世家吗?”
各州的军营是为当地士族而设,本就不是为了皇权,庆元公主这些年征战之处,所带领的士兵们大多是出身低微,再不济就是哪个士族分支,推了个人出去做替死鬼,卫慎就是那个可怜人。
李谋却认为这是好事:“身居高官,下头死一些无足轻重之人,还须得你我操心?”
在他们想来,庶民的命不值钱,替他们去死还能显出几分作用。
李谋固然将临阳城打理地不错,此间百姓对他十分拥护,但这不是因为他仁爱,只是因为家训如此。这些年奢靡骄纵之风愈演愈烈,也不知他还能守得几年清醒。
李意行低笑,不再说话,在席上看着众人荒唐,他不断饮酒,瞳仁中却一直很清醒。
借着月色四散归府时,才有人拿了军中的册子递上来,李意行收于马车,一路默默无言地回了小山居。
负责传信的下人凑上来,恭敬道:“世子,今日还寄信件吗?”
李意行往房里走,看见挂于墙壁上的长弓,心头一动,不由走上前取下。他摩挲着上头如血般的红石,歪着头静思,随后对下人道:“将这个给三公主送去。”
下人接过长弓,颤抖道:“这、这……”
这样宝贵的东西,一路快马送去还要生怕遭了贼人,更何况此弓并非孩童过家家的器具,乃是货真价实,可伤人的物件啊!
李意行催道:“送去吧,给公主防身用。”
下人领了命,一溜烟骑马而去。
李意行收敛了浅淡的笑意,他走到廊下,镂空雕花的金丝木屏上刻着菡萏图,月色借着菡萏的枝叶打进来,照在他身上,本就雪色无杂的羽袍白得有几分刺目。他走得很慢,想起了与阿蒨在此的每一日,整个人都变得柔和,然他一抬眼,又登时无比清醒。只能叹一句可恨西窗月明,空高挂,不落尘微,亦不解情意。
李意行心中的明月,此刻正远在洛阳的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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