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灵师又道:“如今山河破碎,天下大乱,灵仙不忍,特指派本师转为其人间肉身,解救众生。”
这时,第一排站起一人,正是引领姜小乙的老妇,她看起来在教中地位颇高,注视众人,双目迸发强烈激情,朗声道:“如今百姓遭苦遭难,唯有大灵师可以拯救苍生!不过,在灵仙普济众生之时,外界的恶灵,以及诸多妖佛外道一定会千方百计干扰,作垂死挣扎!所有教众谨记,不经允许绝不可透露教中事务给他人!你们能入教是几世修来的福分,要处处使灵师放心,事事使灵师满意,才有机会功德圆满!”
教众纷纷磕头。
“谨记于心!”
接下来大灵师开始讲法,说的内容与之前老妇讲得差不多,主要是些他的人生经历,抑扬顿挫,饱含深情。教众们听得入神,有的人听到在灾荒之中,民众吃土果腹之时,痛苦地留下眼泪。
姜小乙一边跟他们一起哭嚎,一边暗中观察,她注意到侧方墙壁上挂着一柄装饰的文剑,观那剑柄刻纹,竟是官家兵器。
……难道这院落是归某官员所有?
她再把屋里的人士一一看过,发现跪在长老们后一排的一名男子有些熟悉。这男子举臂高呼大灵师尊号之时,露出小半侧脸。姜小乙一下认出,此人正是兵部主事田百福。官职不算大,也只是偶尔入内廷,宫中来来往往的人很多,要不是姜小乙平日善察善记,还真不一定能想起他。
他身边还跪着一个妇人,看起来像是他的妻子,两人神情虔诚沉浸,口中念念有词。
姜小乙心说兵部现在不是应该忙着处理青州军的事吗?怎么还有空在这看神棍作法?
屋外的风越吹越大,隔着门缝便有寒风吹来,风中弥漫着一股湿冷的气息,今晚恐怕要下一场大雪。
姜小乙离门较近,听到门外有脚步声,来来回回,像是在忙些什么……
肖宗镜呢?
姜小乙脑中千丝万缕,她根本没听进去这大灵师都说了些什么,随着时间推移,堂中氛围越发高涨,不知不觉所有人都是感激涕零,泪流满面。姜小乙跟着众人一起嚎了一会,今夜的讲法也差不多要结束了。其他人都跪在那默默念诵,姜小乙和另外几个第一次来此的教众被长老引领,走上前去受赐护法器。
长老拿来几个盒子,里面装的便是那熟悉的水滴琥珀,大灵师每人分发一枚,挨个训示。
姜小乙站在最后面,等前面几个人都走了,她站到大灵师面前。
距离靠近,她闻到一股陈腐的气味。
大灵师看向她,他的视线……以及周围长老们的视线,都给姜小乙一种十分矛盾的感觉,他们明明是老迈的,却又是有力的,明明是虚假的,却又是笃定的。
“你与他们不一样。”大灵师浑浊的眼睛看着姜小乙,他的神情隐匿在背后的光晕中,她看到他脸上稀松的褶皱,扯了一扯,似乎在笑。“本师能看出来,你跟他们不一样。”
身后那些疯颠颠的教众还在不停念诵,一个个像是被什么东西附身了一样,那声音在姜小乙脑子里捣来捣去,让她感到恶心。
大灵师坐在她面前,像是一座用邪念堆起的山峦。他吸取教众们一切痛苦和愤怒,迷茫和期待,化为滋长的力量,让他衰败的思绪重获新生。他的目光坚定而深邃,她从他身上感到一种卑劣的信念感,让她感到强烈不适。
“你是真的,也是假的。”大灵师缓缓说,“你是活的,也是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