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东还没推开门,隔着门缝都能闻到里头的烟味有多浓。
皱了皱鼻子,也不敲门了,直接推门而入。
乌烟瘴气的小房间里没开灯,黏稠的昏暗让门外的光线切开,冷气温度被调到了最低,冻得吴东狠狠打了个颤。
光线照到的地方,只见一双大脚丫子撂在桌上,脚跟下面压着不知哪个案子的卷宗。
曾博驰光着膀子,脑袋后仰倚着椅背,脸上眼睛处盖着条毛巾,张大嘴巴扯着呼噜。
饶是吴东这种“刑侦猛男”都快要嫌弃死他了,这男人怎么能过得那么不顾形象?!
他憋住呼吸走到窗边,唰啦一声扯开窗帘,把窗户也拉开,一瞬间湿热的夜风涌进,吹淡了些许烟草味,但也将冷热交替的黏湿感粘在人的皮肤上。
吴东一个鼻子发痒,打了个喷嚏:“阿嚏——!”
屋里呼噜声瞬间停了。
曾博驰被吵醒,猛地扯下盖住眼睛的毛巾,一看是吴东,绷紧的劲才又松下去,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问:“……晚上了?”
吴东扯起领口擦擦鼻子,囫囵道:“早就晚上了,刚饭盒送来时见你睡得熟,想说让你再睡一会。快起来吃饭吧,饭菜都凉了。”
“大家呢?”曾博驰赤脚落地,拎起椅背上皱巴巴的T恤套到身上。
“都回家了,毕竟大半个月都没怎么见过自己老婆和女朋友。”吴东看见他桌上的烟灰缸里储满一颗颗烟屁股,烟灰都快满出来了,皱了皱眉:“怎么案子破了你还抽那么多烟呐?”
月中旬的那起公寓失火,已经被定性为纵火兼入室盗窃案。
事因在那一晚之后,市区又发生了两起同类案件,地点同样都是高层公寓,作案手法一致,犯罪嫌疑人都是先以民宿住客身份进了公寓里,在民宿内纵火,引发小型火灾,导致整栋公寓停电,等待入夜后再进行入室盗窃。
对方反侦察能力极高,和第一个案子一样,大楼的监控被盗,但值班保安没有像张志一样死亡,只是被殴打至昏迷。
张志的尸检报告显示,他是因突发心肌梗塞死亡。
上头格外重视这个案子,曾博驰一队人马白天走访,晚上翻看事发地附近的所有天眼监控记录,终于在第叁起案子里找到了突破口。
第叁起案子起火的民宿负责人同样也是二房东,年轻男人第一次来做笔录时格外紧张,曾博驰觉得有蹊跷,隔天再让人把他带回来。
多盘问了几句,二房东便支吾着承认自己其实在屋内装了针孔摄像头,安装地点在浴室和卧室里。
偷拍的视频直接上传至云端,火灾后二房东怕出事,把云端内容清空,可又舍不得自己的“珍藏品”,便把视频拷贝进移动硬盘,存放在自己公司的桌子抽屉里。
曾博驰拿到移动硬盘,检查火灾当天视频,终于看到了犯罪嫌疑人的样貌。
经过面部识别,很快锁定了犯罪嫌疑人身份。
黄明,男,25岁,无业。
他在16岁时就放火烧过一间发廊,消防来得及时,没有造成人员伤亡,后来黄明父母与发廊商议好赔偿,和解了事。
黄明没有上大学,20岁那年圣诞节在广州塔下意图纵火,被保全及时制止,纵火未遂获刑一年四个月。
曾博驰一行人上门抓捕,从黄明房间里搜出大量赃物,墙上贴满了事发公寓的踩点相片和保安换班时间等作案资料。
黄明对犯罪事实供认不讳,被问及第一起案子的公寓保安,黄明答,他本来只想打晕保安,但保安突然自己倒下了,抽搐了几下,没了气。
他还承认了自己入室盗窃时,发现其中一家门上装了电子猫眼,就把里面的卡拔了,又偷走了主人的笔记本电脑。
一队队员们感叹说终于可以回家了,但曾博驰却觉得,这家伙认罪认得好像太快了。
审问结束后,曾博驰进了审问室。
他刚才就留意到,黄明在回答问题时,偶尔会看一眼自己手背上的纹身。
左手纹了个「L」,右手是「R」。
曾博驰问他,手上的纹身有是什么特殊含义吗?
黄明没有犹豫太久,沉声答,是他之前一个女朋友的名字。
……
本来破了案,大伙应该出去吃顿好的庆祝庆祝,但这半个月来太累了,大家宁愿回家见见家人,好好睡上一觉。
曾博驰大口咬着卤猪蹄,吴东坐在他对面无声睨着他,曾博驰被他盯得发毛,皱眉问:“你干嘛?没事做还不回家?”
吴东反问:“你呢?你吃完饭就回家吗?”
曾博驰顿了顿,很快继续嚼嘴里的肉菜:“我还有手尾要做……”
“手尾等明天再做,你都多少天没回家了,是嫌警局这冲澡房的热水够大吗?”吴东直接没好气地打断他,这半个月曾博驰扎根在局里,几乎没回过家。
家?
曾博驰心脏涌起酸涩,以前从不觉得一个人住家里有多冷清,如今只不过楼上少了一个人,他却已觉得回家没了意义。
这些日子,阿娣只给他打过一次电话,说自己最近比较忙,等忙完回来了再找他聊聊。
曾博驰问她现在还在不在羊城,阿娣说没有,她不在。
他没有追问,说那就等回来再聊。
几天前他回家拿换洗衣物,走到自己家门口也没停下,回过神,才发现自己站在阿娣门口。
阿娣家的门上也装着电子猫眼,曾博驰望着那摄像头,在楼梯间呆站了一会,才下了楼。
一次他在巷口快餐店吃饭,老板娘自言自语道,隔壁美甲店那位戴眼镜的靓女好像好久没来吃过饭了。
他在「NOOW」门口徘徊了几次,都没有走进店里。
抬头看着那黄铜店招,当初问阿娣的问题,他在心中似乎已经有了答案。
吴东像个操心儿子的老母亲,把曾博驰吃完的空便当盒收拾好,不以为意地调侃一句:“难得忙完一个案子,你赶紧回去抱抱嫂子吧,刚谈恋爱就这样没日没夜地工作,哪个姑娘能接受?”
曾博驰抬起手,指节蹭了蹭眉心,笑容苦涩:“没有。”
“没有什么?”
“没有谈恋爱。”
他语气斩钉截铁,微垂的眼帘掩住了眸中一闪而过的银光。
最终曾博驰还是回了家。
巷口的店关得七七八八,就麻辣烫店和士多店座无虚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