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邹允心里没有一点怨气,也是不可能的,他只是习惯了。
他从毕业就在这间公司,因为害怕去适应新的环境,他敢想跳槽,一呆就是五年;他已经习惯了侍候甲方类似“五彩斑斓的黑”那样无理的要求,也习惯了从前刘峰和现在新经理的做派——
活都交给他做,做好了自己去领功,出岔子了就让他去挨骂。
他不知道自己这状态叫社恐,只是总想着自己嘴笨,争不赢也吵不过,还不如息事宁人把事做好,起码能早点下班。
回到自己工位后他看了眼表,心里盘算着只要能赶上十点十五的最后一班地铁,就还不算太糟。
因为实在不习惯跟人同一屋檐下,他读大学的时候情愿多打两份工也要挣出租房的钱来,工作以后更是这样;就算离公司远,房子破,但能有个自己小窝,不跟别人合租,他就满足了。
虽然总是能劝自己看开,但他运气还是差了那么点,紧赶慢赶跑到地铁站,已经是十点二十——
最后一班地铁开走了。
没有了地铁,他得转两趟公交再骑一段自行车才能到家,这样的距离要打车他又舍不得。
在一线大城市拿着六千来块的工资,他要交房租水电,还要还之前读大学欠下的助学贷款,实在是有些捉襟见肘。
遭点罪也没什么,他怕的是这个点的公交人不多了,一上车就会有好几双眼睛突兀的看向他,让他浑身不自在。
好不容易挨到了取小黄车的地方,眼瞅着也要十二点了,他觉得这倒霉的一天终于要过去了,却没想到更倒霉的一天来了。
高强度画图赶稿,加上两个礼拜加班没休息过,他整天盯着电脑,头昏脑涨的,看远处的东西都有重影。
“哐”地一声巨响,他眨巴眼睛的功夫,也不知道撞上了什么,连人带车翻倒在地上。
他勉强直起身子,只觉得天旋地转的,再往跟前一看,差点昏过去——
车前,倒着一个少年。
他自己是在孤儿院长大的,从小性格内向,就爱画画;谁都知道学艺术贵,但当年他还是咬牙跺脚申请了助学贷款,读了美院。
现在要租房,要还贷款,工作又不见起色,日子过得紧紧巴巴,再要是撞个人……
他觉得天都要塌了。
可天塌也没有人命大,他忍着浑身的疼痛坐起身,赶紧去看被自己撞到的少年。
“你……”
他刚要开口,倒是倒地的少年捂着小臂,勉强地撑起半身,瞪大惊恐的双眼,哆哆嗦嗦道:“对、对不起……”
那是一双好看的瑞凤眼,眼型细长,眼角微翘,带着点微微的内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