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喜欢欧洲的历史、文学和艺术。”
“女孩子总是迷恋这些,”俊杰说,“她们不用继承家业,只要嫁到富贵人家做少奶奶,继续她们吟风弄月的雅事。”
周翰怪俊杰唐突,看澧兰羞得低下头。
管彤拽着周翰去园子里玩。陈家的园子分为内外两园。内园叠石成山,半山苍松,半山红枫,山路曲折回环,整个内园宛如一座盆景。外园中心是莲池,池边点缀着亭台楼阁,移步换景。
小囡要乘船去采莲,俊杰和周翰先下船,澧兰扶着管彤,周翰先接管彤下来。待到澧兰迈步时,经国调皮,从旁一跃而下,船猛然一晃,澧兰没站稳,立时扑了出去。周翰忙双手揽住,一个柔软的身体入了怀中。澧兰站稳,轻轻推开周翰,周翰看她连耳朵都羞红了,自己也訕訕的。
“妹妹,我……”, “是我没站稳,不关你事。”澧兰垂着眼。俊杰咳嗦一声,递给周翰船桨,一众人就往湖心里去。船在亭亭荷叶间穿行、停下,小囡和澧兰伸手去摘荷花。
“忆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大哥哥,母亲教我‘西洲曲’,说的就是采莲的事,我没记全,你念给我听,好吗?”
“单衫杏子红,双鬓鸦雏色。”周翰开口念,俊杰突然笑了,周翰这一刻想把他踢下船去,澧兰倒没觉察。
“西洲在何处?两桨桥头渡。日暮伯劳飞,风吹乌臼树。”
“树下即门前,门中露翠钿。开门郎不至,出门采红莲。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低头弄莲子,莲子青如水……”经国接过来。
“楼高望不见,尽日栏杆头。栏杆十二曲,垂手明如玉。”澧兰往下接,她笑意盈盈地转过身来,周翰见她双瞳剪水,靡颜腻理,确是垂手如玉。
林氏招手让他们上岸。“疯疯癫癫的丫头,让你陪弟弟妹妹们玩,你倒陪到了水中。他俩年纪小,落了水怎生好?”
澧兰低头不语。
“舅母,我和俊杰水性都好,不会有事。”周翰不忍心。周翰是客,林氏不好再说什么。
午宴摆在“小山丛桂轩”,轩南取太湖石叠成假山,玲珑剔透;轩北以黄石堆砌成云岗,浑拙古朴。两山势成幽谷,周匝又遍植桂树,取“桂树丛生山之阿”的意境。门前照旧一副对联,孙星衍的“莫放春秋佳日过,最难风雨故人来。”。轩内四周一圈漏窗,透过漏窗,山水扑进厅轩,人仿佛落座在山水中。酒过数巡,宾主们谈起生意和时局来。女眷们另安一桌,中间垂个帘子。
“震烨,这次学生、工人、文艺界闹得这么凶,不许我们的代表们在合约上签字,英、美他们会不会让步?”蕙雪的长兄问。
“孱弱的国家在外交上哪有话语权,顾少川很清楚,合约签或不签,日本始终要占据山东。我这些年在外出使,心里其实很悲凉,国家积贫积弱,哪有人看你在眼里?对外不过唯唯诺诺罢了。”
“所以周翰、俊杰你们这番出国就是要学习人家富国强兵的手段,国家的未来也许在你们这一辈人身上,我这一辈就算了。”
“震烨,你才四十岁就暮气沉沉了?想当年民国初立时,你不是意气风发,一心要为国家做事情吗?”
“父亲,官场上混久了,不是应酬疏通、就是互相倾轧,明白很多事情。国家的金钱都花在战事上,国库空空如洗,动不动就是借款,拿什么来治国。主政的人又都是争权夺利,哪有心思治国?可惜当年那些人,抛洒了多少热血造就共和,如今都成虚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