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姜聆羽听到“重修”两字时,她身子猛地颤抖了一下。她脑海里闪过很多,她想到于小敏,四年大学变成五年,或许会更长,这意味着她没有办法更快毕业,找到工作,再去支撑那个已经逐渐衰老的于小敏。
她本身就已经是累赘了。这多出的时间再一次让她化身为沼泽,拖着于小敏往下沉。巨大的愧疚感瞬间冲破了桎梏,气球破开,姜聆羽挂掉电话,豆大的泪珠落在了被子上。
这天病房里的人都纷纷出院了,虽然明后天会有新的病人入院,但今天格外寂静。平日的嘈闹反而是她的保护色,但现在,那些声音全都不合时宜地消失了。病房里静得只能听见姜聆羽自己的哭声,她心想,就这一会,这一会。
她希望谁都不要靠近她,连于小敏都不行。
但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往往都是事与愿违。
她听见有人在叫她,一抬头,姜聆羽就看见关不语在门口冒出个脑袋,她看见姜聆羽在哭,于是快快走近,问她怎么了。姜聆羽看着她,说不出话。
“老板娘说你又......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还没到冬天,怎么会突然生病呢,不是说大学比高中要轻松一些吗?”
关不语心疼地看着她说,她摸摸姜聆羽的脑袋说:
“是不是又勉强自己了?为什么都不跟我说啊。”
姜聆羽摇了摇头,眼泪掉了下来,关不语的眼神明明那么纯粹——明明她只是在担心,可姜聆羽却不愿意抬头看她一眼。
她怕被灼伤,可关不语的声音却是拦不住的:
“别担心,咱们生病了就配合治疗,好好休息。不是你说的吗,有什么困难不能解决就是因为没吃饱饭,我们把饭吃好,觉也睡足,不要考虑那么多的事——很快就可以重新开始上课的。”
她为什么总是能这样莫名其妙的乐观?是了,大概是因为她根本不能理解自己的苦痛。姜聆羽捏住被子,试图控制自己的想法,但无济于事。她控制不住自己去想——因为关不语永远都不用担心这种物质上的问题,因为她比自己强大。
再一次,自我厌恶翻涌了上来,姜聆羽非常讨厌这么想的自己。她讨厌这个讨厌起关不语的姜聆羽,甚至是憎恨。她憎恨起自己,因为她实在不该讨厌关不语的。
她听见这个自己在说话,她竭力在压抑自己的情感,可任谁都能听出她的痛苦。
她说:
“关不语。”
姜聆羽的开场白向来如此。
但这次,接下去的话却不太一样。
“我——我啊,可能没有你想的那么好。我的妈妈,于小敏,她不是普通人。她不是,方然然不是,你也不是。你们都有强大的地方,好像一个人就能活得很好。可我不是。姜聆羽是一个很普通很普通的人,是身上的这个病才让她变得特殊了点。我需要比常人多好几倍的努力才能得到想要的东西,别人看我总是摇摇欲坠,好像必须得上去帮一把良心才不会不安。”
“这就是我,关不语。我一点也不好,一点也不特殊。别人说的算什么呢?别人总是在说你配不上我,只有我自己知道,是我配不上你。”
无数人说的那些话,姜聆羽早已听烦了。她不停地在反驳,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她就是一个拥有漂亮皮囊的脆弱生物。可只有皮囊好看又有什么用?她就连说话都停止不下来哭泣,心脏早已碎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