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等疏璃说完,慕隐伸手摸索着碰了碰他的脸,轻声问:“哭了吗?”
“……”疏璃用力闭了一下眼,仿佛藉此隐去眉目间的脆弱和悲色,“没有。”
慕隐轻轻摸了一下疏璃的额角,声音很温柔,“没有关系,不要怕。”顿了顿,“不要哭。”
慕隐失去视觉后,疏璃便开始读书给他听。他从前最不耐烦看这些枯燥难懂的经书,现在却每天下午都伏在樱树下的躺椅旁,一句一句念出来,语速不疾不徐,嗓音清甜悦耳,认真而专注。
今天读的是一本佛经。
起初对疏璃来说还是晦涩的,直到读到一个故事。
“佛言:‘汝爱阿难何等?’女言:‘我爱阿难眼、爱阿难鼻、爱阿难口……’”不知为何,念到这里时他停了下来。
慕隐倚在躺椅上,浓密的长睫微阖,轻轻接口道:“爱阿难耳、爱阿难声、爱阿难行步。”
疏璃半晌没有说话,直到慕隐伸手想碰他的脸颊,却被一把握住。
慕隐轻声问:“怎么了?”
“觉得有趣,”疏璃的声音里含着笑,若无其事道,“我和这故事里的女人有点像。”
“嗯?”
“但最后她霍然开悟,爱贪皆消,得证初果。大多数人都会觉得这是最好的结局吗?可是我不喜欢。”
“我在杂史上看过另一个故事,想听吗?”慕隐的眼角弯起柔软弧度,“阿难未出家时喜欢过一名女子。”
“……然后呢?”
“佛祖问阿难,有多喜欢那女子?他说,我愿化身石桥,受五百年风吹,五百年日晒,五百年雨淋,只求她从桥上经过。”
慕隐看着疏璃在的方向,如果他看得见,眼神一定也会是柔软的,静静地问:“受一千五百年的造化痛苦,只为见那人一眼,你知道阿难为什么会这样做吗?”
疏璃握着慕隐的手有一瞬的松动。
慕隐终于挣开疏璃的手,触到他脸上的黏腻湿意,轻声答道:“他心甘情愿,所以不觉痛苦,只觉欢愉。”
……
慕隐的触觉在几天后消失。从此他每一个动作都变得缓慢仔细,连轻触疏璃脸颊这么简单的事情都不能再做到,因为他控制不了力道,害怕伤到疏璃。
触觉消失的第三天,慕隐失去听觉,他无法听见疏璃说话,也无法作出回应。他终于彻底与外界隔绝开来,修为尽散,五感皆失,如同废人。
这就是天道的惩罚。
慕隐一如既往地平静接受了。
最后一天到来时,负雪峰的天气很好,没有下雪,也没有刮风,反而少见地出现了一点日光。疏璃为了让慕隐晒到太阳,把樱树下的暖棚拆了,抬头就能看到满树盛大烂漫的樱花。
慕隐半倚在躺椅上,没有戴玉冠,而是用一条月白绸带松松半束起长发,鸦黑长睫安安静静地拢在眼睑上。他的唇色浅淡,自宽大袖袍中探出的手指也苍白到几近透明,指尖在一地雪色的照映下生出莹莹微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