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邱母的步步相逼,邱子晋抱着脑袋仰天长啸。
层林深处,鸦雀齐齐振翅,朝着红色落日的尽头飞去。
邱子晋咬着牙齿,缓缓地抬高了自己的右手手臂。
邱母瞳孔猛地收缩,冷笑着也狠狠咬牙。
从侧面看去,夕阳的影子照在这两个同样单薄又冷清的两人的身上。
邱父头一回发现,这个从生出来就被说像自己多过像母亲的儿子,他的侧颜居然和他的母亲如出一辙。
“啪!啪!啪!”
三记清脆的击掌声回荡在空荡荡的田野中,母子二人看着对方的眼睛,强硬地抿着彼此的嘴角,然后同时放下手。
邱子晋面如金纸,失魂落魄地看向自己的手掌。
十七年的母子情分,居然就这样彻底断绝了么?
“邱大人……”
眼泪从邱母的眼角滑落,这个强硬的女人,深深地对着邱子晋长长作了一个揖。
“犯妇邱氏,告辞。”
说完,她干脆利落地转过身子,对着不远处那两个兵丁坐着的茶寮走去。
“夫人……儿子……”
邱父看着眼神都开始游离的儿子,又转头看着邱夫人的背影,最后重重地叹了口气,迈开步子朝着邱夫人的方向跑去。
或许他不是一个读书的料子,做生意也不是最好的,但他却是真心敬重和爱护自己的发妻。
邱家的每个人可能都是个倔脾气,认准了一条道就一路走到黑,只是各自表现的方式不同罢了。
邱子晋站在路口,看着两个兵丁护送他的父母,踏上了返乡的步伐。
他就这么孤零零地看着。
看到他们的背影越来越小。
看到金乌西坠。
看到月亮爬上了树梢。
直到冷冷的夜风吹干了他满脸的泪水,邱子晋低下头,转过身子,沉默地朝着城门口的方向走去。
从今以后,“邱子晋”就只是“邱子晋”了。
高大的树木上,一个人影轻轻地飘落,他看着那个单薄瘦小却又坚定无比的身影,发出了心痛的叹息。
“‘孤臣孽子’?邱子晋居然和他的母亲三击掌,彻底断绝了关系?”
昭德宫内,朱见深听着梅千张的叙述,眯起了琥铂色的眸子。
梅千张低下头,沉默不语。
“居然做到这个地步。邱探花……朕还是小瞧了他啊。”
别人读书做官是所谓“入世”,求得是仕途经济。
邱子晋居然通过宦途反过来“出世”,以一颗忠贞爱君之心,来抵抗家族和世俗的羁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