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朱家的人,打洪武大帝开始,骨子里就刻着多疑的基因。
要知道使用御用器皿就意味着“僭越”。而“僭越”二字,在朱家人的眼里,和“谋反”基本上划等号。
灼热的暖风吹到脸上,带着江南地带夏天特有的黏腻的触感。万达用力地抹了一下从鬓角往下流的汗珠,咬了咬牙。
这个案子的“根本”不在景德镇,而是在京里。
七月的京城,看来又要变天了。
众人离开御器厂的时候已经夕阳西下,整个御器厂都被县衙派来的官吏封锁。从州府调兵估计还需要一段时间,但是饶州千户所的官兵们在明天就能赶到。
听说御窑贡品被盗,整个小镇一下子变得风声鹤唳起来。
上一回发生那么大的案子,还是宣德年间的时候。
当时的督办太监张公公贪渎暴虐,责打匠人,还私自将贡品分赠给南京的皇亲作为贿赂。最后被东厂抓回京师,腰斩于市,并且枭首示众。
同一个案子,连带着当时的知县,知府,布政使司,和几乎整个御器厂的人都下了大狱,砍头的砍头,刺配的刺配。
除了几个历代给皇家烧窑,手艺无法替代的老匠人,整个御窑厂上下人马几乎全部换血。很多人哪怕没有丢脑袋,也丢了吃饭的营生。
这些都是前朝往事了,许多年轻的后生们已经差不多淡忘,只有镇上的老人家还隐隐约约地记得。
谁曾想到,这年轻的监察御史刚回乡夸官,就掀起了如此大的风浪,把平静的镇子一下子带到了漩涡的中心。
“邱少爷怎么能干这种事儿呢?御器厂倒霉,独他家还能置身事外不成?”
“可不是么……要是真的查到自己身上,怕是到时候‘要吃不了兜着走’。”
眼看天色一点点地暗沉了下来,路边野店里也逐渐聚集起了一些人气。吃完饭无事可干的乡民们凑到一起,一边喝茶,一边议论着今天镇子上发生的大事。
“他家自己也烧陶瓷,有几个工匠的手艺不比御器厂的差。你们还记得么,有个姓袁的后生,因为能烧一手好的釉里红。去年底还被御器厂特意请了去,专门让他给新出生的皇长子烧一套瓷器。”
“别提了,出事啦……去年那次‘炸窑’,你们都忘记了不成?”
“哎,别说了,来人了……”
因为出了事儿,镇上的民众对于陌生人格外的警醒。
见到远远地走来两个陌生的年轻人,众人立即戒备了起来,或是装模作样地喝茶,或是掰扯其他的话题。
万达和杨休羡两人走进野店,两人对坐下来,叫了两碗面条。
“邱家的菜不好吃么?你不是说他家的厨子手艺一流,京内大酒楼都比不上。怎么现在宁可出来吃这种粗食了?”
杨休羡将筷子递给万达,好笑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