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正就这样出现了。
像是天神一样,带给她光明和希望。
他怜她,宠她,爱她,怕她疼,怕她冷,怕她受惊,怕她见到任何黑暗和疾苦,将她当做掬在掌心的月光。
哪怕那个时候,在所有捧她场的客人里,汪正都算不上最富贵的那一个,她都愿意跟她走。
作为桂林府最大行院的头牌,她在短短的两三年中积累下了大量的金银珠宝,在将自己赎身之后,剩余的都给了汪正,给他当做扩大生意的本钱。
也因为如此,汪正除了爱她,也敬她。
她不是不知道汪正做的那些生意,和生意之后的勾当。
汪正从来都没有想要对她有所隐瞒。
但是她一介女流,以夫为天,她从未想过去阻止。
甚至可以说,她十分享受着那样烈火烹油的富贵荣华。
做“汪夫人”的感觉太好了,被人高高仰视,前呼后拥的感觉,让她彻底忘记了倚门卖笑的痛苦。
如果这是一个梦,那她一辈子都不想醒来。
是的,她就是这样一个无药可救的虚荣的女人。
毕竟她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可以抛下。
梅娘苦笑。
终于,报应来了,朝廷查到了丈夫犯下的事情。不管是贩卖私盐,勾结叛军,还是威胁官员,都是抄家灭族的重罪。
那些丫头们跑什么呢?她们哪里跑得过那些当兵的?
抄家这种事情,她可比她们有经验多了。
梅娘冷笑。
那些珠宝首饰,根本带不走。
最后不是充公,就是便宜了来抄家的那些大头兵。
然后,不论男女都要被下狱。
浔州城的监牢,应该比北方的要更加阴冷潮湿吧。
毕竟现在已经是南风天了。莫说监牢,那么大的汪家这几天房内房外,也是可着太阳晒东西。
下狱之后,可能会等很久。
每天蹲在牢里,吃着馊水一样的食物,晚上还要防备,不能被老鼠啃破脚指头。
她的姨母就是这样死掉的,牢头们怕她把病感染被别人,在姨母还没有来得及咽气的时候,就将她拖出去,一把火烧了。
最后朝廷下令,男人们杀头的杀头,坐牢的坐牢,充军的充军。剩下女人和孩子们,虽然不用死,不过可能比死更惨就是了。
她已经尝过这样的苦楚,此生是绝对不想再尝第二次了。
梅娘走到井边,对着水中的倒影,抿了抿因为跑动而散乱的发丝,将柴刀抵在了下巴处。
红色的鲜血溅落到了井中,梅娘缓缓倒下的时候,还看着天空。
对不起,阿直。
对不起,小千。
我就这样一个无能软弱的女人,不配做你们任何一个人的娘亲。
当家的,我们天上见。
她闭上双眼,笑着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当万达和杨休羡带人赶到后门杂院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井台边半卧着的,一位仰面朝天,面容安详的贵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