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自己弄错了。或许是刚刚处置了李伯欣,又与傅北恩怨了断。否则他怎会有一瞬恍惚, 认为等候着他的是月河呢。江承光默然片刻:“她来做什么?”
却将手中宝剑递给内侍, 自己走了进去。
从室外到室内, 光线倏尔暗了许多。
但是,在建章宫的玉案边上,正点着两盏烛火。火光萤萤绰绰, 簇拥着那跪坐的女子,竟使人无端想起,黄泉路上的引魂灯。她的脸色非常苍白,但乌漆般的眼仁里,却跃动着那两豆烛火。
理贵妃便坐在那里,见他进来,缓缓抬首。
江承光进来时原有话问,却不知为何,被她的目光定在原地。只觉那里头是尽极的哀戚,是木然中溅起一星火点的魂灵,是……令他羞愧的、行将离别的最后一瞥。
她站了起来,提起衣摆。应是坐久,略有不支,嘴唇发白发干。
但贵妃举步上前,沉重又轻盈。目光亦如千钧,压得他难以喘气。
是筑起堤坝的苦海,是行经崩裂的山峦。虽不肯轻易倒塌,却已强弩之末,更令人感到那濒临压垮的悲辛。
江承光有些发愣,这才留意到她穿着的是最最隆重的贵妃服制。黛紫色的宫裙,烘托着祥云吉鸟,衣襟处开合牡丹。挽明珠为带,簪金玉为冠。庄重极艳,又不知何。
他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贵妃,你……”
越荷已轻轻屈膝道:“理贵妃越荷,参拜圣上。恭贺圣上扫平四海。”
“快起。”他忙伸手去扶,笑容有些勉强,“贵妃怎么忽然……”
越荷起身,静静看他:“理贵妃应做的,我已贺完了。从此,我也不再做理贵妃了。”
“你说什么……”江承光竟有些失言。
这太古怪了,他明明取得大胜,正该是开怀之日,却为什么被这样的气氛、被这样的越荷弄得顾此失彼?她为什么要说这些话?
不要再做理贵妃,是要离开他么?可是,她能到哪里去?
手不自觉地攥紧又张开,被硌痛才意识到自己还攥着那匹铜马。
江承光忽然间找回了主见。他皱起眉头,低声训斥:“阿越,你在说些什么话?”
又哄道:“你好好的,做朕的贵妃,有哪里不满意?朕在这里,喜鹊儿在这里,你又要上哪里去?还是说昨儿太吵,魇着了?朕这就叫……”
可他掌心开合的瞬间,那一抹铜光已刺痛了越荷的眼。
她满以为已如死水的心,竟又因此被重重攥了两下。
越荷打断皇帝,颤声问道:“圣上手里握着的是什么,可以给我一观吗?”
“你……”江承光仍感莫名。但多年情谊,他容了贵妃,亲手持着那铜马递给她看,一面解释,“是匹小铜马,从李伯欣身上搜出来的,据说是一直握着,直到殒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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