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那时,便是我彻底归还兵权,做个寻常富贵老翁之日。”
“这桩打算,是先帝亲口与我说的。他不愿意伤君臣和气,遂用这个法子,用十余年过渡、卸我们的权。当时我也答应。其余几个重臣,苏修古应是知晓。至于别人,我也不太清楚。”
“本来,这一切会是最好的打算。”那声音里,多少带了些沉痛惋惜。可又有某种尖锐的庆幸,生动地张扬起来。“所以我会在女儿出嫁那日,对她说忠君爱国。”
“这话既是对她说的,也是对自己说的。可惜,先帝何其英明神武……天不假年!”
他的话里,诚恳与伪饰是如何混杂,越荷已无力去分辨。
脑海中似有阵阵轰鸣,回过神来,只觉得一切如此可笑。
这显然是真的,成国公不屑于编造谎言来说服别人。
当年她的出嫁便是一枚先帝与父亲心照不宣的棋子,可她两生两世皆痛苦辗转于父亲、丈夫的手心,直到这刻才知道真相,才知道何其不值。
傅北是江承光的磨刀石,江承光原先又是下一位太子的磨刀石……只不过先帝忽然病重,实在来不及另择人选。原先预备淡去影响的臣子,仍然手握重权,又捆绑在了太子的战车上。
于是,太平之下暗藏危机的景宣朝,到来了。
越荷难以评价这些往事,哪怕与她两世的痛苦息息相关。
只是倏尔想起,当年大定皇帝和功臣们约定的,是十多年的时间。如今已是景宣十二年,其实与先帝定下的卸权年月,是差不多的。
当年的功臣们,淡泊如苏修古已主动弃官,也有些在近年的朝堂之争中殒身的。
还坚持着的李伯欣,竟是唯一的异类。
父亲的头发几乎全白了,身体虽还硬朗,却已是货真价实的老人。像他这般年纪,应该颐养天年、含饴弄孙。却为了什么,要留在这厮杀场上,赌上举族性命,行谋逆之事呢?
“将军说这些话的意图,我听明白了。”越荷木然道,“无非是要表明,先帝瞧不上当今天子,而将军只信服先帝。故而对于天子的轻蔑之意,反倒成了将军忠贞的证据,是么?”
李伯欣道:“是也不是。”
他再度睁开双眼时,里头竟有隐隐的癫狂之色:“这是天意!是老天给我的机会!先帝死时我固然悲痛,可是之后站在朝堂上,看着那个我们所有人都看不起的江承光——”
“这不是老天给我们的指示么?别看太子也上过战场,可拔尖的武将,哪个不是被先帝折服、意气相投来的,又有哪个肯心服他了?”李伯欣蔑笑,“先帝不知和我们嫌弃过他多少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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