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天子此刻只着月白长衫,两腮泛起红,眼睛更有些迷迷蒙蒙。
衬得面前女子那对眼睛,愈发清凉如水。
侍女不知何时被遣退,庭院中只有他们两人。
江承光望着越荷的眼睛,心中忽然涌起一阵近乎悲哀的疼痛。
他又紧紧擒住她的手臂,喊:“阿河!阿河!”
越荷心中也有悲哀,可是混杂在更多情绪之中,反而显不出来。他们两个人,现在回望,明明都爱过对方,却到了如今的地步,究竟为何?
倘若当年便是两心许,纵使如今父亲有反心,她也愿意死得轰烈,不让两人犹豫。
越荷从来晓得公理大义,从来不止看到自身的痛苦。
可是……
若恨她是李氏女,为何先疼爱后冷淡,又在死后这份作态来?
若是曾经还有一分余地,到现在便是什么都没有了。
她使了力气,将袖子从江承光怀里扯出来。
大约对方抓得太紧,她甫一用力,衣袖竟然裂开一道口子。
越荷终究做不到这样当场撕破脸,只隐忍道:“圣上醉了,请回罢。”
可江承光却踉跄着往前几步,将她抱住,那么近地瞧着她的眼睛,口里有些含糊:“越荷……月河……”他忽然也觉得心酸,脸上竟然有些湿润,“你心中并不喜欢我这样。”
越荷攥紧了袖子又放开,她心中渐渐冷了,只木然听着。
“我见你的第一面……”他喃喃自语,“就隐隐觉得,你并不那么喜欢我。”
皇帝自嘲地笑:“大概是我的报应罢,这样也好。只是这些年,不论我怎样待你,都——我反而觉得,你对我的心意愈发淡了。是不是,你也知道我不足以倚靠?”
“是我的报应,你不喜欢我,我也不能怪你。”江承光忽然将她的头颈抱到怀里,伤心地依偎着,“可是越荷,阿越,你不能走,你要在这里陪着我。”
“她会怪我,此后她定然更加恨我,连我的梦也不肯入……”
越荷还是很冷静,推开了几乎有些崩溃的皇帝:“圣上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知道,我知道。”他连声说,又痛苦地闭上眼,“可我不得不如此,如果她在也会知道。她不会反戈,却也绝无法支持——”可是,他却不能为此原谅自己。
纵然那是必须做的事情,然而李月河已经不在了。
六月十四是她的生辰。
江承光驳回了朝堂上追封贤德贵妃为后的声音,自己却想了整整半夜。他知道月河曾有一段时间,非常爱他,想要成为他的妻子。若当年他知道月河没有几年活头,定要满足她的愿望……
但月河不该就那样死去。
她被洛微言、被自己的自负所害,他再愧疚追悔,不仅没有拿自己去赔,还要伤害她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