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不愿叨扰姑娘,兄亦不希望我的事为太多人所知,可如今身体渐差,又想及,等我去了,怕是无人再知晓兄之善德,我不愿兄之过往就此埋没,如此,到底写下了这一封信。]
[很多年前的一天,我曾为荣慧贵妃为事,但其实,那只是我托口出府找的借口,我真正想为之事,实为自尽。]
[我与贵妃间曾有过仇怨,在此我便不一一诉说了,只是我到底下不了手,所以想着还是终结了自己的好。]
[可叹我却生造化,在绝望之中为兄所救。]
[兄不但救了我的命,更是在之后授我以诗书。]
[我是罪臣之女,并无学书的机会,因而不通理通智,只有恨意满满,性情偏执脆弱,幸得兄之教导,渐渐明了这世间除了仇怨,尚还当有其他的情感,终于放弃了对贵妃之怨。]
[兄不但救我命,更是救我之灵魄,于我是天地之恩,我想报答于兄,甚至明示可帮兄得太傅之位,却不想兄不愿。]
[而此之后,兄对我日行渐远,让我伤心不已,以为是兄厌我,亦开始远兄。]
[待我终于知晓兄离我的真正原因,是有人从中作梗,让兄疑我并未对贵妃放下成见时,兄却已随嫂夫人而去。]
[我对此悲痛万分,未能与兄交心,是我今生之憾,兄如此待我,我却让他抱着疑我之心而去,不配为妹,亦无脸见姑娘。]
[空无挂念,竟只得以白菊寄托了。]
[现今突闻姑娘有考科举之意,感慨万千,即欣慰于兄后继有人,又恐宫中险恶,兄之唯一血脉遭受事端。]
[我曾为报谢兄而给予兄一信号玉簪,让兄有事即可寻我,奈何兄未曾使用。]
[现今,我愿为姑娘许下承诺,姑娘如若有一天有需帮衬的地方,亦可使用那玉簪,我虽亡,我子亦必见姑娘如见恩公,协助姑娘做任何事。]
[还望姑娘不要拒绝。]
林月虞将脸埋进了信中,肩膀一抖一抖的,哭了出来。
原来事态之因本是简单,但世人总爱给简单之事加以揣测罢了。
而宫女其实也从未有过害贵妃之心,留下玉簪,真真正正只是为了报恩而已!
她为自己在祖父的影响下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而难过,却也从中明白了一道理,看人且应从其善的一面看,而非是恶。
这也成林月虞之后多年的待人方式。
相安无事的过了几年,宫中又发生了一件大事。
贵妃去了。
宫中又是一阵慌乱,陛下悲伤震怒,听闻贵妃是病逝的,但具体发生了什么宫外不得而知,只知道宫中又死了一大批人。
林月虞叹息一声,莫名便想到了那尚还年幼的长公主。
又过几年,林月虞顺利的通过了考试,入了太学院,后又通过种种考核,成为少傅,让林家的名誉不至于消亡,依然屹立在京城之中。
之后,第一次看到了躲在奶娘身后的长公主。
她脆弱的样子让人心疼,林月虞想,且让自己好好的照顾这孩子吧!
只可惜之后又发生了种种,终究未能同长公主间建立良好的情宜。
而那只簪子,则一直被林月虞放在了一木匣之中。
直到前几天,珍儿误以为那是她的头饰,插入了她的发髻之间 。
林月虞并不热衷打扮,珍儿束发她看书,想来用的发饰也就是那几样,却不想凭空出现的却是此物,倒像是冥冥之中天注定了。
若不是突然发现的金国公主信件,以及二公主言辞犀利的来信,林月虞想,自己怕是永远都不会去碰此玉簪。
她的谋略思想早已忘了七七八八,二公主家将走后,仓促逼迫中,方才订下一计。
先以玉簪将宫女之子引出,再以父辈之情说服其协助自己出府,而后将其迷晕,自己则独自去往太女府外的黄鹤客栈,那里是她的恩师,太女太傅家的地产。
如此,她便可轻松的给太傅留下信息而不引人注意。
只是她万能想到,来的人竟是林叁糕,还直接了当的发现了她。
太女府的待卫制服穿在少年的身上,倒是英姿飒爽的很,他的个头也远比同龄少年要高,可见他作为贵妃仇家之子,日子却着实过的不错 。
林月虞想着他母亲去时,他应该还小,也不知他对其母亲与贵妃之间的事知晓多少,只是看着他愣头愣脑似的模样,竟更像是不知。
“我娘说过,放此烟火的,便是我家恩人,原来恩人竟然是少傅家,这可真是巧了。我娘说,恩人若点此烟即是有事,无论大小,我必要应答才可,如此,我便来了。只是不知少傅唤我何事?”
“这是烟火?为何我却看不到任何色泽?”林月虞吃惊,她还以为那是哑炮。
“我同我母亲的眼睛与常人不同,”林叁糕指了指自己眉毛下面,“可以看到些常人无法看到的颜色,此烟火少傅看着是无色,但其实它却是西域娜塔族常用的信号烟火,能在夜空中燃上数个小时,极度的引人注目。“
“娜塔族?”
“是的,就是那个传闻中总比其他人能多见一色的族群。”
林月虞更加诧异,其母明明是将门李氏后人,如何会与距离他们千里之远的边缘小族有联系的?
“既是娜塔族才能看见的颜色,你又如何能看见?”
林叁糕不解道:“啊?难道眼色和常人不同是娜塔族才能有的?”
抬头看了看无甚光亮的天,林月虞摇了摇头,虽然直觉此事恐没有那么简单,但到底并未继续说什么,单听林叁糕继续说了。
“我母亲在我幼时还做过这种烟火给我玩呐,其他人都看不见,只当见鬼。”
林叁糕说着说着,越发觉得好笑,自己先笑出了声。
林月虞又道,“那你如何知道我在树后?”
“黑灯瞎火,我哪里看得到,”林叁糕答,“不过是察觉有颗树后风向有异,跑来看看罢了。”
他露出几分少年特有的得意之情 ,倒是又令林月虞惊讶了一翻他的天赋异禀。
少傅垂了垂眉,“我要出去,你可助我?”
林叁糕反而大惊道:“少傅寻我来就这?少傅不是可以自由出行的吗?”
林月虞不解其意,自己困于太女府,如何来得自由出行,但道:“你可助我?”
小待卫倒是毫无犹豫道,“自是助的。”却未曾问少傅要出去做何?
“你不问我去做什么?”
小待卫反倒惊奇:“横竖以少傅为事之呆,又能做什么呢?想来不过是同太女一样,喜欢半夜出去逛逛罢了。 ”此所谓,妇唱妇随也,林叁糕想了想,没将后半句话说出,虽然其他待卫同他说林月虞是太子妃,可毕竟这两个还未成亲的不是?所以他不能说“妇唱妇随” 的不是?
“.....”林月虞有些郁闷,一时竟有些惋惜早早放弃了学习谋略之术,被这小呆子一口一个“为事之呆“,却又争辩不得。
在林叁糕带她出去后,她怕甩不掉这个小尾巴,利索的迷倒了小待卫,往黄鹤客栈去了 。
迷药是管二公主家将要的,只说是防身之用,家将倒也不疑有他,或是想着她要点迷药也无关紧要,索性给了,还教她见人悄悄摸在人眼皮之上便可迷晕对方,林月虞一并学了,用“你额头上有沾了东西我帮你拿掉“这种低劣谎言,成功的用到了林叁糕身上。
从黄鹤客栈出来后,她估摸着药效的时间到了,便又同昏昏沉沉醒来的林叁糕赶了回太女府,正好赶在门房醒来之前到了。
林叁糕还以为自己带少傅出来却半路睡觉,愧疚不已,被林月虞劝了回去。
接下来,她要做的便是赶在早朝完结之前,利用所学的风水之术搜查太女密室,待太女归来时,却也就是太傅安约定时间来访太女府之时了,她便可依靠太傅之力离开太女府 。
二公主说救她不能,她本也未有再查清之前离开太女府之意,但二公主手中的信件,却又打破了她原本的想法。
[叛乱之事即将发生,时间不待我等。]宫翡玉如是说。
林月虞自不敢以国命相赌,索性加速行事,早日探查密室。
却不想,太女根本就没有去早朝,而她所言所行,更是将林月虞的计划颠覆。
“少傅?“林叁糕立在树下大叫了一声,惊的林月虞的游丝一震,抚着胸口缓气 。
小待卫见她这样,又不好意思的扰了扰摸头发,“少傅,我可别不理我,我有事和你说嘞!”
林月虞叹道,“何事?”
“其实也无甚要事,就是....太女让我以后听少傅差遣。”
“什么?”林月虞瞪大了眼睛。
“太女来找少傅前,说少傅身边无待卫,是不妥的,要我以后跟着少傅,保护少傅,将功补过上次跟丢少傅的过失。“
虽然林叁糕呆到可以用迷药药倒,但林月虞还是气的发抖,“跟踪我?”
“啊?”林叁糕诧异的看了她一眼,“怎么可能?我是被派给少傅的啊!太女说了,以后她的话我可以不听,但少傅的话我不能不听,不过我想,听少傅的和听太女的没什么区别。”毕竟一个是主子,一个是主子夫人。
他说着说着,却又懊恼道,“可是如此一来,要报答少傅家给母亲的恩情的事却不知道要轮到何时了?”
.....
林月虞本只是想着借用玉簪让林叁糕帮自己得见太傅,却不想太女竟是直接将林叁糕派给了自己,当真是.....一段孽缘。
早知道昨晚还不如让二公主家将把自己送出去一趟的好。
不过也只是想想罢了,二公主与太女如火如荼,林月虞并不想让二公主得知自己的计量。
林叁糕神神秘秘的从怀里掏出个油包纸,恭恭敬敬的呈给了少傅。
“这是何物?”
“少傅上次清我吃了好多点心,我本来留了些想给少傅的,可是等我打完人,马车都不见了,我一直追到城外的姑苏亭也没人烟,只得又往回跑,少傅没吃成糕点,我心里好生过意不去,去买了前面街新炸的油糕,少傅且尝尝吧!”
“....”
林月虞对那天发生的一切事都讳莫如深的很,但这小子是个一根筋,想了东便不绝对不去想西,偏偏就提了那天发生的事,气得她不打一处。
她刚要将混小子打发走,又倏地一愣,一把扣住小待卫的胳膊,“你说什么?姑苏亭没有人烟?”
“是啊。”
林月虞脑中一轰。
二公主家将言,二公主一直在姑苏亭等她,这却是等的什么?难道二公主根本就未曾出现?
她的心中有什么东西在崩坍,树上麻雀似有所感,四散飞去,往东的往东,往西的往西,往南的 ,从太女头顶略过,看向正往地里埋东西的太女,晃了晃鸟脑袋。
“太女!”年轻的待卫气喘吁吁道,“可是让属下好找,太女如何在此?”
宫君墨刚刚将东西埋完,淡淡道:“孤把碎玉埋进去。”
“啊?”待卫一头雾水。
我将母妃的遗物埋在这里,不是不孝,而是想要学着放下怨念,只有放下怨念,我才能有同少傅重新开始的可能。
宫君墨默默的想。
待卫上前一步,恭了恭手,“太女,太傅不知为何突然来访,太女快随属下去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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