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院最右边的房间,原是间空房,宫君墨做了改建,给信佛的奶娘装了尊佛,从此这间小屋子就成了奶娘的佛堂。
她进去的时候,那道身影还跪在佛像前,口中念念有词。
宫君墨压着悲愤,一步一顿,在对方的身边跪了下去,团蒲随着她的动作被往下压,却是硬邦邦的,金光闪闪的佛祖耀着她的眼,刺得她眼尾发痛。
“阿弥陀佛,墨公主心中可有信仰?”奶娘捻着胸前佛珠。
宫君墨还在想如何开口质问奶娘,却不想她不但先开了口,还不紧不慢的问问题,难道她以为自己是来找她聊天的吗?
今日陛下冲入自己房间的事,她不会不知道,为何还能如此淡定?宫君墨看向她,却见她双目紧闭,丝毫没有怕被兴师问罪的样子。
“奶娘的信仰又是什么?”宫君墨咬牙道。
“自然是这无上佛尊。”
“是吗?我还以为奶娘的信仰是越家。”宫君墨忍不下去,终是先挑开了伪装的和谐假面。
奶娘微微一笑,既不是被发现秘密的惊恐,也没有为自己含冤,而是平静道:“墨公主,你果然很聪慧。”
“我并不聪慧,我看不懂人心。”宫君墨舌尖扣着后槽牙,想要从对方脸色找到破绽,遗憾的是,除了朱颜已老,对方的脸色没有任何波动。
“公主,在这诡谲的宫中,人人都带着千百张面孔。”奶娘淡淡道。
“那么现在,奶娘又带着的是怎么样的面孔?”宫君墨不知为何她还能一副平淡模样,心中窝火。
“公主,我正在为你祈祷,所以我希望你觉得,我现在的面孔,仅仅是一个牵挂着由我一手带大的孩子的长辈。只可惜,公主,不愿吧!”
宫君墨听的可笑,心底蔓延无限悲凉,“奶娘这话说的巧,明明是你要害我,却又要为我祈祷。”
屋子陷入了沉默,半响,奶娘睁眼,抚摸起手间的佛珠,动作轻柔的就像是最后一次的抚摸,
“是,“她毫不避讳道,”我在公主和家族中选择的是家族,所以便只能将自己的愧疚隐藏在这个房间中。”
得到了对方的亲口承认,宫君墨反到不知自己应该作何表情,胸口闷着气泡,眼角酸痛,整个身体像是被大寒时节的冷风贯穿。
她觉得,她应该哭,应该抓着质问对方难道十多年感情比不上一个姓氏?
可是,她是乾元,是长公主,是武场上的第一名,她怎么能哭呢?
长公主没有哭,反而轻笑一声,‘’奶娘,从我母妃逝去,你便是我最亲近的人,可惜以后,我便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
郁结至极,但在歇斯底里和冷静处理之间,宫君墨决意维护身为公主的尊严。
毕竟,如今,她的除了这个公主身份,便真的是,什么也没有了。
“墨公主,人生总是充满痛苦。”奶娘又闭上眼,将身体打得笔直,如同她初入长公主宫时,那般精神。
她老了,可是脖颈还算修长,此刻高高抬起,像是在等待长公主落下将自己赐死的剑刃。
宫君墨起身,俯视着奶娘的盘发,“奶娘,我不会杀你,以后这间庙堂就是你的后半生。并非因我善良,只是我要留着奶娘,时刻提醒自己。”
说罢,她转身,没有一次回头。
关上门,无力的瘫在门后,在这四周空无一人的环境中,嘴角摸上咸味,她这才后知后觉,自己居然还是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