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您怎么说都好,”赵轶的声音沙哑破败,语气却平静如水:“儿臣站起来不容易,很不容易,儿臣只是想尝尝,活着的滋味。”
“你这是什么意思?朕养你二十三年,你今天跟朕说,你不曾活过?”
“如果,”赵轶道:“如果你把……”
他闭了闭眼,道:“……叫做活着的话,父皇,我的确活着,活了二十年。”
赵轶笑笑,道:“父皇还记得那条船吗?就是那条上面除了被拐的孩子们,连厨娘都被抄家问斩的船……父皇你杀了那么多人,有没有问过一句,那条船是什么样子的?”
他不等乾帝开口,眯起眼,回忆道:“船上我住……姑且称之为住吧,我住的地方,有皇上三张龙案这么大,这么高……”
赵轶在自己肩头的位置比划了一下,笑道:“幸好那个时候,儿子的腿被他们打断了,别说站,连爬都爬不动,所以也没有天花板太矮站不起来的苦恼,而且船上的人也因为活动不便,只下来打过我一次……
“船舱没有门,没有楼梯,只顶上有个方形的出口,被木板封住。木板上面压着重重的木箱,要两个大汉合力才能推动。
“出口很久才会打开一次,我不知道是几天,因为没有光,没有声音,我没办法计时。
“出口打开的时候,会有人从上面扔下来几个发霉的窝头,硬的和石头一样,还会留下一罐连洗脚都嫌脏的水……
“我一开始完全吃不下去,后来却变得舍不得吃,因为他们不知道多久才会再来。
“第一次的时候,我将水提前喝完,渴的受不了,就拖着腿爬到出口下面,等啊等啊,等的我以为自己已经死了的时候,上面终于传来光亮……
“我张着嘴,啊啊的叫不出声,他们却听出来了,哈哈大笑,将瓦罐里的水从上面向下倒,我就像狗一样趴在地上,张开嘴去接,他们不停的挪动方位,窝头砸我的头……”
“轶儿,”乾帝涩声道:“这些已经都过去了,那些恶徒,父皇也已经将他们碎尸万段……”
赵轶淡淡道:“父皇既然不喜欢听我说这些,那我就不说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
赵轶不理,继续道:“和我关在一起的,还有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被他们惯了药,昏迷了很多天。
“我每天做的最多的事,就是看他还有没有呼吸,身上还是不是热的……我自己舍不得喝的水,隔一阵子就给他喂一点,无论多饿,我都留下两个窝头,这样等他醒了才有吃的,我怕他死了,世上就只剩我一个人……”
“轶儿,”乾帝声音沙哑:“你以前从来没有告诉过我这些……”
赵轶淡淡道:“面对一个,亲眼看见自己断了腿、伤了嗓子、满身伤痕、骨瘦如柴夜夜噩梦的儿子,都无动于衷的父亲,我还用得着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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