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微城的官员,又能在北狄的铁蹄下,苟活几条性命?
所有还在当值的官员,一脚已经踏进阎王殿里了。
在手腕上系个记名木牌,就是为了方便家属认尸,死后不至于被野狗叼去罢了。
“……”百里青看向沈逾卿,“你不回家看看?”
“——我就是从家里来的。”沈逾卿低头整理着书册,“我爹嚷嚷着要去守城,我娘忙着念佛诵经,我婆娘……”
沈逾卿想起了幼娘,表情不由自主地明朗了些:
“她很好,我放心。”
百里青笑得很僵硬:“……”
有老婆了不起么!!
“——”沈逾卿抬起眼睛来,“你是知道了?”
百里青懵然:“我该知道什么?”
沈逾卿定定地看着他:“你的生母并非百里夫人,乃户部尚书白有苏,你知道么?”
百里青不由错愕,他这点儿身世秘辛,薄家疯人院都知道。白尚书这么温婉娴静的一个人,年轻时竟有一段风/流/韵/事,百里青自己都不怎么能接受,他的生母居然是这么一个貌美如花的……尚书省同事。
但这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谈起这一出八卦?
沈逾卿的神色很肃穆:“那你可知,你生父是谁?”
百里青当然不知道。
他对自己的出身没什么兴趣,也从来没想过借着他那个有权有势的娘,攀附上哪一门好差事。
能被相国赏识,在相国身边做事,百里青已经相当知足了。
沈逾卿闭眼。
——薄将山在北伐之前,特意嘱咐过沈逾卿,“若到危急存亡之时”,就让百里青知道他的身世。
当时沈逾卿听得一头雾水,睡觉都在抱着老婆琢磨,什么是“危急存亡之时”?
现在看来,相国何等雄谋大略,料到北狄会攻进上京,大朔正在危急存亡之时。
若沈逾卿还是个小年轻,只会顾着崇拜相国的智谋;而今时不同往日,沈逾卿在宦海中浸泡日久,只感觉到一股难以言说的寒冷。
在战火里摇摇欲坠的上京,好比一面巨阔无畴的棋盘,每一个人都是一颗棋子。对弈人正在静静地俯视着众生,一念之间便是一个人的生死,一家人的祸福。
相国,你真的死在,暴风雨的前夜了吗?
相国,是你吗,是你在下棋吗?
——那我们是什么?我们这些忠于你的年轻人,是你的棋子,还是你的工具?
沈逾卿不敢想下去。
他现在只能站在百里青面前,照着薄将山的嘱咐,一字不差地做下去:
“你的母亲,是户部尚书,白有苏;”
“你的父亲,是北狄可汗,挛骶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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