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头是她的,苹果皮是她的,所有剩下的、不喜欢的,奶奶都会节俭的照单全收。家里经济来源只有南下务工的父母,哥哥的病,学费,都是她不得不尖酸刻薄的理由。
贫穷会让人丢了与生活和平相处的勇气,丢了维持慈眉善目的力气,何汀以前不懂,现在却看得真切。
除去一切必要花销,身无长物一年只指望一头老牛和薄田的收入,奶奶的辛酸和窘迫,前世的何汀自然不能理解。
也许是潜意识里活了太多年,何汀慢慢对一个老年人的偏爱司空见惯,她现在反而完全能看得开。
至于这副身体短短几年的人生记忆里,因为不受重视,被压榨童工劳动力所生出的愤懑和记恨,更像是小孩子不懂事的别扭心思,不值一提。
比起她偶尔没鞋,多的是角落里生存的没脚的人,为这点客观环境造成的不公平,轻易赌上一生不肯向阳而生的运气,实在没有必要。
像现在寒冬腊月里,她每天拉着贝贝的小手去幼儿园,一路上动不动逗得弟弟笑出猪叫声,她也不自觉跟着乐。
这一世,怎么也要把这种画面补出来啊。
何汀觉得每一天都过的新鲜,每天都能发现些上一个童年里根本没在意过的东西,在只顾着怨恨和不甘心的上一世,她从来没享受过吵吵闹闹里见缝插针的温情,没欣赏过冬日暖阳,从刚冒绿芽的麦田尽头钻出来的样子,她不再纠结自己记得多少东西,内心沧桑却因为记忆缺失大片空白,她坦然接受这场梦一样的馈赠,也决心在这空白上,重新填满美好和希望。
至于上学,再有半学期,她可以和贝贝一起去。
她在家偷偷试过自己的深浅,哥哥六年级的旧书不在话下,开局入学考,她只用扮演好天赋异禀,就能给奶奶一个惊喜。
年关将至,入冬第一场大雪铺了整个院子。
何汀推开门就傻了眼,她伸出腿试试,棉靴一下子就陷进去,大雪松软没过脚踝,带出来小小的脚印和一脚脖子凉意。
她站在门前,在心里盘算哪条去到灶台的路线能不让棉靴湿的太厉害。她手上盘了个雪球,冰凉里带着自内向外的灼热。
正出神看这未被破坏的天然地毯,奶奶的声音从身后传过来。
“不割草起这么早干啥,进屋去,我去做饭。”
奶奶梳好头发,拉着何汀的胳膊往屋里拽,一脸的不耐烦。
“没福气的命,回被窝去,再给靴子里灌点水,大冷天的谁给你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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