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晓军半信不信,要真拆迁,居委会还会带工程队来重新粉刷外墙,这兄弟不靠谱的消息多的很,便当成耳边风,又问:“姚老师的事体哪能解决?几个人三天两头来闹,快满城风雨了。”
刘剑道:“那帮人还跑到音乐学院去闹事,音乐学院报警,带到公安局批评教育一通。不过看伊拉的态度,钻牛角尖里了,不赔偿誓不罢休......我讲话有人听没?”没人理他,沈晓军和阿宝目不转睛盯着一个拽行李箱的年轻姑娘走来,她便是肖临云。
后面事体就简单多了,肖临云承认肚里孩子与姚老师无关,却也不肯透露倒底是谁的,办了休学一年,趁有天晚上,把钥匙挂在门把手上悄悄走了,房间里人去楼空。
但人是很奇怪的生物,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思想根深蒂固,风言风语依然存在,毕竟肖临云肚里孩子父亲是谁,仍是个谜。既然是谜,就忍不住要猜测,猜来猜去,又回到姚老师身上,肖临云或许太倾慕他,或许太惧怕他,或许顾及学业和未来,或许收了封口费......
肖临云的否认已经悄无声息地埋没在流光里,人们心底自认为的才是真相。
学校里怎样的情形梁鹂不晓得,但弄堂里再明显不过,总有几个长舌妇在他背后指指点点,窃窃私语,但凡被沈家妈听见,就是一顿骂。
有天刚吃完晚饭,姚老师突然叩门来拜访,沈家妈忙招呼他到沙发上坐,沈晓军端来茶水。姚老师一改往日的沉默寡言,好奇的问起大富贵饭店的情况。沈晓军先还谦虚,说着说着话匣子就打开了:“先开始做些上海本帮菜,譬如油酱毛蟹、草头圈子、红烧秃肺、响油擅糊油爆虾之类,他们就说平常自己也会得烧,虽然味道差些,以在手里有铜钿了,就想吃没有吃过的东西,我就特意去广州请了厨师来,许多生猛海鲜皆是空运来的,活蹦乱跳,吃在一个新鲜,我还下血本在店门口装了霓虹灯箱,牛蛙、大王蛇、澳龙、石斑鱼这些名字循环播放,生意一夜之间天天爆满,特别是香辣牛蛙、椒盐大王蛇,清蒸石斑鱼,龙虾泡饭,每桌必点。”
姚老师笑赞:“沈阿弟果然有生意头脑。”
沈晓军这时倒谦虚了:“托政府的福,是国家政策好,给我们这些个体经营者铺平了道路。”
姚老师说起来意:“今天来是为感谢你们,在我出事的这段时间,依然信任我,替我打抱不平。我除了教育学生,其它人情世故一概不会,若是从前有所得罪的地方,还望多多包涵。”
沈家妈道:“侬讲这话就见外了,俗语说远亲还不如近邻,数年相处知根知底,侬啥为人我还不晓得,旁人的说三道四不要去理睬就好了。侬就像脖子上挂铃铛的鸡,开始被指指戳戳,过个三月半年,大家就会淡忘了!”
沈晓军清咳一嗓子:“姆妈这比喻俗气,姚老师左耳进右耳出。”
姚老师摇头笑了笑:“沈家妈是个有大智慧的人。或许三月半年大家都淡忘了,我却过不去这道坎。想过许久,下决心提交了辞职报告,我一直对西部民歌有很深的执念,维吾尔民间艺人弹起冬不拉,哈萨客游吟诗人唱起长调,一望无垠的蓝天、宽阔的戈壁滩,碧绿的大草原,洁白的羊群,挤奶的姑娘,挥鞭的牧马人,对音乐的灵感和激情、只有在这种时候会情不自禁地迸发,才能谱出最灵动的曲,做出最美丽的词。”他看向梁鹂,嗓音深沉道:“我第一次看到阿鹂在弄堂里跳新疆舞时,大为震撼,这才省悟,校园、教室、学生和课件像牢笼将我困顿,自由的灵魂干瘪而无趣。舒适的生活已然消磨掉我的斗志,我在其中沉沦而麻木。但这桩事情出后,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我觉得自己因祸得福,反倒拯救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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