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为什么,有种难以名状的紧张和不安。
病床上的人美貌不再,头部包着纱布,脸颊青紫,肿的很高,一只眼球的位置也全是血肿,一看就知道受到很大的冲击。
就是这样一张面目全非的脸,却让元熙的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她当然认得她。
或许也不仅仅是脸,而是这横躺在面前的整个人,对她来说,都太过于熟悉了。
她们曾经是一体的,她在对方的宫腔中被孕育,然后来到这个世界,又接受对方哺养的奶水,才渐渐长大,牙牙学语,蹒跚学步。
她找了这个人二十年,一度以为已经再不可能在人间相见,做好一切心理准备,准备迎接一具骸骨,甚至一抔骨灰,只求一家人还能在天国完完整整在一起……然而猝不及防的,这个人又出现在她眼前,顶着一个她怎么都没想过的,最不可能的身份。
这人是她的妈妈——那个失踪了二十年,连警方都以为已经凶多吉少的受害者蒋虹。
可她现在仰面躺在病床上,因为发生车祸而必须立马接受手术,签手术同意书的、为她找血浆的,都是聂尧臣。
她如今是聂尧臣的妈妈芮琼芝,被冠以煊赫的夫家姓氏,人人都尊称她一句聂太太。
元熙腿脚发软,支撑不住身体,一下子就滑下去。
聂尧臣眼疾手快搀住她。
两人的手交握在一起,她缓缓抬头看他:“这是怎么回事……她是我妈妈吗?她不是你的妈妈吗?”
聂尧臣抿紧唇,将她扶到旁边椅子上坐下:“她是你妈妈,她没有死。”
这样的重逢或许谈不上喜悦,但至少,人还活着,没有死。
元熙不懂:“她是我妈……那你妈妈呢,她又在哪里?”
来医院的路上,邱含琦打来的那通电话猛然窜入她脑海,可怕的设想在脑中成形:“难不成……难不成是那具骸骨……”
她的声音和手都抖得不成样子,聂尧臣也跟她一样,原本似乎只是为了安抚她,但两人交握在一处的手却都沁出汗水,抖个不停。
泪水终于决堤,元熙止不住地哭出来,却不是放纵忘我的大哭,而是压抑的,一声、两声……
半跪在地上的聂尧臣起身抱她,两个人仿佛劫后余生一般相拥,眼睛里都有眼泪潸然而下。
医务人员进来看他们这样吓了一跳,以为他们担心手术,就安慰他们说,手术台上医生会尽力。
人就这样被推上了手术台,元熙想要再多看那个昏迷不醒的人几眼,可手还没碰到,床车已经飞快从身边掠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