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花放在自己最熟悉的那个位置上,轻轻叫了声爸爸。
无人回应。
阴阳永隔,这么多年,她应该已经习惯了,可今天她却特别希望父亲能应她一声。
当初父母同时遇害,家中没有什么积蓄,身后事都是最简化的流程,骨灰盒都是殡仪馆送的,无处安放,只能寄存在这里。
工作以后,她在公墓买下一个位置,却没有急着把父亲的骨灰转移过去。
她在等,等着案子真相大白那一天。最重要是找到母亲下落——她总还怀着一丝不切实际的希望,希望妈妈还活着,那样的话她们母女俩可以一起来为父亲移葬;哪怕是最坏的情况,只找到尸首,她也能将双亲合葬到一处,逝者已矣,可以瞑目了。
可当她真的见到母亲尸骨的一刻,她觉得这样的计划自己大概是做不到了。
“我是不是很没用?”她轻声问父亲,“都到了终点,我竟然只想逃跑。”
她天生难以集中精力,却偏偏投入了一辈子的时间,倾其所有,专注于寻找真相这一件事,可以说是精疲力尽了。
等到这件事画上句号,她不知道接下来可以做什么。
她无法面对失散多年的妹妹,也无法面对自己。
她曾经在书里读到,林徽因梁思成夫妇早年南迁时,在长沙遇到日军空袭,炸弹落在住处附近十几米的地方,夫妻俩一人抱起一个孩子逃生。她后来在信中写,“我们停了下来,心想这一回是躲不掉了,我们宁愿靠拢一点,省得留下几个活着的人去承受那悲剧。”
就是这样,活着的人承受的悲剧,比直接死去的人更痛苦。
父母要是带她们姐妹俩一起走了,说不定反而好一些。
她是怨恨过母亲的,在揣测她可能因为婚外情而找来杀身之祸的时候,她短暂的恨过妈妈蒋虹,埋怨她跟这个家庭带来不幸。
然而见到那副骸骨之后,这种怨恨却一点都看不到了,除了凄怆,就是疲惫。
对家人的感觉原来也会是那么复杂的。
就像她偶尔也听同事抱怨,回家多住几天就跟妈妈吵架闹别扭,被逼婚、被拿来跟别人家的孩子作比较,实在烦得很,可是离家在外一段时间,又很想回家,想爸爸妈妈。
一家人,谈得上什么怨恨呢?
“爸,你也不要怪妈妈。她那么爱漂亮的人,这几年一直是那个样子,你看了也会难过的。她的遗体,还要过一段时间才能领回来,我先帮您搬到公墓那边去,万一……我今后不能来看你了,含琦和飞白他们直接把我们送到你身边去就行,不会太麻烦。我又能见到你们了,以后可都不要再吵架了啊。”
爸爸脾气很好,肯定能够谅解的。
元熙又添了一注香油钱,才到管理处去登记办手续,退掉这个供奉的位子,领回父亲的骨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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