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帮学生跑得没了章法,脚下一乱,你绊我我踩你,乱作一团。
符黛看着更不敢轻举妄动,无意碰到车门把手,脑子里也没过多思考,已经手脚并用地爬了上去,视线中出现一角黑色的呢子大衣,才略微愣神。未等抬眼去看,就被一股力道一摁,一头埋进了大衣微拢下的黑西裤上,额头磕到了皮带上冷硬的金属扣。
“你干什么!”符黛炸毛弹了起来,只听到挡风玻璃哗啦碎裂,肩胛骨一阵锥心的疼痛,眼前明明灭灭,在晕倒前只看到一张微露讶异的面孔。
暴乱持续没多久,警署的人一来,枪声再没响过。与此同时,另一队人马迅速赶来,见路边的车子碎了玻璃,心里都是一紧,赶紧围了过去。为首的人俯身朝向车内,紧绷着一口气:“九爷,您没受伤吧?”
蒋楚风微微垂眸,看着腿上人事不省的人,纤弱的肩头血流不止,从他紧捂的皮手套间渗了出来,淡淡道:“去医院。”
大年三十,也只有医院同学校一样人员齐全。一群人高马大的男人站在走廊上,将原本宽敞的通道挤得水泄不通。
手术室的红灯一灭,医生出来一见这阵仗都愣了一下,心里暗暗好奇这里面是哪家达官贵人。只是身为医者,首要还是安抚人心,“没伤到要害,只是失血有些多,不必担心。你们……是病人家属?”
蒋楚风眉尖一动,对现在这莫名其妙的情况也有些犯难,有手下将散在车内的书本拿了过来。
“去查一下。”蒋楚风瞧了眼书皮的蝇头小楷,视线又向手术室出来的推车上扫了一下,走的时候留下吩咐,“今晚留两个人在这里。”
“九爷,要不要通知元爷?”
“不用那么折腾,都过个好年吧。”蒋楚风意味不明,抽出一根烟来在指间轻抚。
一名护士路过,立马叫道:“医院规定,不准抽烟!”话音一落,走廊边上的人跟着上前一步,吓得小护士一缩,倒是耿着脖子没退后。
蒋楚风执着烟划过鼻端,又丢回了烟盒里,漆黑瞳仁里不辩神色的微光,让小护士没来由一阵脸热。
六点多的天色已经黑沉沉一片,车子驶过冷寂的街道,及近灯火通明的大宅,隔着大门都能听到里面热闹之声。
“九爷回来了!”
随着佣人一喊,大厅里的声音弱了些许,一身斯文的蒋行舟率先走向门口,语气中不掩关切:“怎么才来?”
“七哥。”蒋楚风神色稍缓,眉间带着一股亲近之意,“路上有点事,耽搁了。”
蒋行舟看见他手套上的血迹,镜片后的眉目不由收紧,低声问:“棘手?”
“小打小闹,不成气候。”蒋楚风拍拍他的胳膊,让他安心,迈入大厅看见歪在沙发上的老三蒋成良,薄唇微张,略显讶异,“三哥也在啊,我以为你也回滨州了。”
众人心知肚明,蒋成良娶了杨家小姐也是为了巴结杨督军,经常鞍前马后地跟着,俨然成了入赘女婿。如今杨家被打回了滨州老家,他这个好女婿却没跟着,可见人心。
蒋家的姨娘和兄弟,除了想巴结大太太以求安稳的,对蒋楚风和蒋成良之间的暗流大多缄默于口,倒是和大太太素来不对盘的老二蒋学为吊儿郎当地开了口:“树倒猢狲散嘛。咱家老三细皮嫩肉的,跟着老杨家岂不受罪,还是回来好,反正蒋家也不怕多一张嘴吃饭。”
这话听着好听,谁不知是暗讽蒋成良啃老。
大太太心疼自己的儿子,面容一整,端出一副严母的架势来,“大过年的,说这些不愉快的事情干什么。既然人都齐了,就开饭吧。”
蒋学为嗤了一声:“一条虫还充什么龙羔子。”
杨家倒台,蒋成良的春秋大梦也成了泡影,本就憋屈不已,听着一来一去的嘲讽,按捺不住红了眼,被大太太一把扯到了桌前,朝蒋老爷那边扬了扬下巴。
蒋成良握了握拳,强让自己忍下来。是了,他现在没了杨家这座靠山,但凭蒋家儿子这条身份,也占据着一部分家产,他不能再让父亲生厌。爷爷已经把鸿门交给了蒋楚风那个贱种,蒋家的家产万不能再落入他手里!
蒋家聚餐,十有九次都要起些摩擦,蒋老爷也习惯了,见他们熄了火,才磕了磕烟管,坐上主位。
蒋家兄弟,除了老大娶亲早有了儿女,其余不是刚起步,就是光棍汉,一窝子也没个小的添天伦之乐,蒋老爷不免叹息:“怎么昀旗还不肯回来?”
大太太顿了顿,脸上也掩不住失落,“我给滨州那边挂过电话,没人接,想来正月会回来吧。”
蒋老爷叹了口气,知道这事儿也没什么着落,对大太太道:“你们母子哪来的隔夜仇,好好跟他说说,我也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就想一家人吃几顿团圆饭。”
“老爷……”
众人嘴上说着寿比南山的吉利话,却都各怀心思。蒋成良举着杯子,殷勤地往跟前凑,将哄杨督军的劲儿全使在了自家父亲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