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铁城死里逃生后,机缘巧合下查到栾金宗在外的一处山庄。
那山庄故作和栾金宗毫无关联的样子,引起了他的怀疑,连续几天卧底搜查,他竟找到栾金宗十多年间,向花间道上贡的私账!
没等他继续往下查,山庄主人发现禁制被动过,连忙上报宗内长老。李回风不敢久留,偷了几封信件回花间道,不仅在外门的丹阁对上了账目,还用特产的墨汁看到信件的内容。
虽然随机抽的几封信都不算铁证,但凭信中模糊的言辞,李回风已然断定,花间道暗中操控栾金宗,其在衮州必有图谋。
他查证了,按理说他要走。
可他非要等梨花满回来,如果今天她还不回来,他真该走了。
师尊待他可有可无,花间道重视声誉,其中暗流汹涌不是他能撼动的,他更不敢赌执法长老的发落。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像一场漫长的判决。
模样年过半百的中年修士负手而立,四肢僵硬,双眼闪过一线精光。
“玉尘,”他木然地转过身,眼神凶悍,“你为何斩草不除根。”
杨一水笑道:“尊者做人小厮半辈子,心细周到……”
他还没说完,一股恐怖的威压从中年修士身上向四周急速扩散,小楼外灵兽哀嚎,屋内的灯柱不堪承受,砰砰碎裂。
“某自愧不如。”
杨一水肌肉紧绷,竟是凭借肉身之力抵挡,硬将话说完,表面上看不出丝毫异样。
中年修士露出一个生硬的笑容,阴冷道:“我不能杀你,可是,你又能活几年!玉尘,好好看看自己的样子吧……我等你的死讯!”
龙御尊者断开联系,中年修士猛地回神如坠冰窖,见了屋内情形,面对杨真人似笑非笑的脸,嗫嚅一声低头退下了。
白青色元婴心事重重,绕着灵台转圈,忽然接替身体还有些茫然。
“你跟他说什么了?”躯壳千疮百孔,又该修养了。
“李回风被他发现了,哼哼,把仇人的孤儿养大,难道不好玩么?掌灯小厮的心胸不够宽广。”
杨一水离开小楼,并不作声。
紫黑色元婴叹道:“可惜了啊,我瞧着李回风对小满情种不浅,什么都没做成呢,就前功尽弃了。”
“不要总是插手她的事,顺其自然。”
“你不会以为,修炼了相忘心经,感情上还能像常人一样吧?放任她追逐什么一双人,还不如早点面对现实,否则于道心也不利。“
他们都没想到世上还有钟情蛊这邪门的东西。
“先给她打包一些漂亮男子,等她对此事放开,你我也就顺理成章。”紫黑色元婴一副婴儿模样,说起这等下流龌龊之事全然不见猥琐,只有童言无忌似的天真。
白青色元婴不再说话,心里有些微蠢蠢欲动。
可能,是该让她接受了。
李回风正是在金丹期时与师门反目的,梨花满虽然记不清具体的时间,但料想也快了。
她并没有在意这件事,因为她没想到会这么快。镶金玉牌轻轻荡起波纹,容她穿过护山大阵。
梨花满如常地道了万福,李回风叫住她。
“师姐,我……有件事要和你说。”哪怕到这个时候,梨花满也没往那件事上想。
李回风走在前头,背影似乎有些不同。他如今金丹期修为,称得上是同龄人中的凤毛麟角,却依然穿着那身简朴的灰袍子,神情不见喜色。
进了洞府,他设下结界。
“师姐,我曾与你说过,我父母的事。”
梨花满震惊了一瞬,顿时手足无措,脑袋嗡嗡作响。
她不想面对他,梦里他们也没有这样难堪的最后一面。是的,梨花满已经将这当成是,与作为师弟的他最后一面了。明明早想好了最佳的对策,却仍然恐惧他把那段可怕的恩怨陈列出来。
梨花满能接受他后来查明真相,站得远远地恨他们所有人,因为她可以毫无压力地一面愧疚,一面躲在宗门背后。可李回风现在,近得能让她看清那纤长的眼睫,和俊秀的面容上一丝无邪。
他确实变了一些,墨似的长发简单地一束,眼神比平日更多几分幽深,身形愈显酷寒孤绝。
在她自己擅于怜爱的眼睛里,显得那么脆弱、可怜可爱,像一只努力站稳的雏鸟。
这样的师弟,她马上就要失去了。
她再不能像梦里那样,坦然地说:“我,我不知道事情是这样的,对不起!”那时面对修真界人人诛之的魔头,尘埃落定,黑白殊途,用不着她再做什么补救。
李回风有些怔愣,讲话更是艰难,原本组织好的语言仿佛冗长至极,只能挑挑拣拣地叙述。
怎么能逼他把伤口全翻出来呢?他永远不是那样的人,哪怕后来他有了足够的实力,更懒得去解释什么,不让任何人察觉到自己的内心。
梨花满不忍地打断他,道:“我明白了。”
此刻她甚至升起一走了之的念头,因为无用的愧疚在逼问:如果你真的觉得亏欠,为什么现在不帮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