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话,施念的嘴角从扬起到放下,只觉得脑袋被高高的马尾辫揪得好疼。她很想反驳,我爸才没有赌博,他也不是赌徒,他想给家里赚钱,结果被人下套了,骗了。但她的大脑里好像每周二下午的电视机,所有想好的自己当选后的场景,以及要说的话最后都渐渐变成了雪花。所有的勇气和底气也都在那一瞬间远离了她。
放学,她一路沉默着回家的。贺然走她身后,也很沉默,难得不喊她屎撵儿了。
他揪她马尾,她没理他,默默将头发重新绑好。
他踩她鞋跟,她就蹲下默默将鞋穿好。
他拎她的书包带,她就任他拎,在这样的阻力下像蜗牛一样艰难的一步步往前走。
最后他开口喊她:“喂!别哭了!”
施念终于回应他。夕阳下,女孩子转身,泪光闪闪,最后又把眼泪全部憋回去:“我可没哭。”
小男孩神色凛然:“明天我去把他揍一顿!”
她看他,贺然那会儿个子还没她高,他红领巾歪着,嘴角还挂着中午吃红烧鸡腿留下的酱。施念嘶嘶地抽了一会儿鼻子,声音变得好细:“你还是先把自己管好吧。”
虽然她很烦他,可他好不容易选上的体育委员,两道杠呢,别因为打架丢了。
回到家,池小萍在厨房里炒菜,其实她在楼下就闻到了,青椒炒肉丝。池小萍举着锅铲回头问她:“今天在学校怎么样啊?”
她拎着书包站厨房门口,嘴紧紧闭着,努了几下,最后实在没忍住,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后来她妈她爸直接去找了班主任和校长。她当时坐在办公室,看施学进高声粗气地据理力争,她从没见过她爸那么生气。她爸最后说,不要以为谁都能欺负到我家头上的!那个男孩子和她道歉,她一声不吭。校长拍拍她头顶,她抬头看校长,看班主任,看池小萍,看施学进。最后抿抿唇说:好。
才没有好呢。
施念一日一日地沉默下去。她不断地回想那一天在校长办公室的场景,每一个大人脸上的神情,每次回想,都能体会出新的一些东西。
她变成了内向的女孩子。很乖,超级乖。乖到在任何场合都没有任何存在感。她害怕别人注意她,讨论她,知晓所有她的底细。她的朋友圈子缩成了大院儿这帮小孩。不想再结识新的小朋友。
这种害怕倒不是出于自卑还是什么,坦白说,池小萍已经拼尽全力维系这个家了,生怕施念感受到生活发生变化。面包依旧一周买一次好利来,别的小孩子买的香喷喷子弹头铅笔施念也都有,包书皮也买最贵的那种亮面卡通书皮……可是十岁那会儿的施念却慢慢意识到,即使是父母也有无能为力的事情,大人才不是神通广大,大人也超级脆弱的。她在外面受了委屈,池小萍比她还难受,而她能做的,反而是反过来照顾他们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