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
玩完两局投壶, 卫姮坐到假山旁休憩。四月初暖,投完十几箭便显得热了,所幸山石上流水潼潼, 可得几分凉意。练了一年多的飞镖,她连带着投壶都精进不少, 两局下来得了第二名, 第一名是骠骑将军家的千金。
微风轻拂, 吹着她小髻上的樱花丝带,少女红唇微启, 深呼吸了一口湿润的气息。见地上有枚掉落的柳条儿,便捡起在手中玩耍。
对面李琰切磋完一轮看见她, 向她这边走了过来。
李琰着一袭游麟蓝锦袍,白皙俊美的脸庞,削薄轻抿的唇, 站在一旁对她道:“我让人观察过,近年孟氏同郑淑妃走得近, 年前孟家私邀了几次少府监掌事内官。记忆中,那内官过些时日会在丰乐坊置一栋宅子,讨买不少小妾, 后面闹出过丑-闻。私以为前世周家的绸缎凤凰赤目一案, 怕是有猫腻!”
离着那案子还有一年, 前些时苏州外祖母给卫姮来信, 说外祖父秋天来盛京述职, 老两口将要来看她。卫姮本已打算届时同外祖母提醒,只没想到很久前和李琰问过的事,他还一直都记在心上。
他这一世对她的用心,真是出乎她意料。
卫姮摇晃柳条儿继续听着。
李琰接着道:“我让人翻阅了少府监的宗卷, 朝廷在苏州的丝绸贡品共有四家,都是有些年头的,宫锦章彩华丽,品质上乘,若无出错,基本无有变动。孟家若想成为贡商,要么等,要么挤掉其中一家,再各番贿赂进去是最为简单的。前世那桩案子闹大,纪皇后与太后都盛怒,你外祖父也因此官降二品,罚俸三年。此事,你最好想个法子提前与他们警醒一下。”
母亲与芳娘是表亲,孟家老夫人逢见着外祖母便说:以后两家是一家了。孟家是后头暴富的新贵,在朝廷无有门路,那些年孟家在江南的扎根,也有得外祖父这个州刺史身份的依托。如果周家的案子真和孟家有猫腻,那么真没想到孟家为了私己牟利,竟然连外祖父都会坑一笔。
须知外祖父兢兢业业,务实诚恳,干到六十多岁了也才正四品的刺史。
卫姮便应道:“我晓得了,我本已准备同老人家提点的,谢琰师兄费心探查。只是,”
她凝了眼李琰少年清挺的身躯,他的气宇冷贵,莫名又捕捉到一丝熟悉的狠厉,叫人心有余悸。毕竟曾经便靠着“逍遥室”的暗党作用,四通八达、风声鹤唳,尝过权利的滋味,又如何忍得住不用。
卫姮攥了攥柳条,直言道:“只是你如今年岁不过尔尔,何来的人派?莫要告诉我,又把曾经的那些路子捡起来用了?”
她的语气里几分质疑,还有讽意,虽然已非夫妻,可到底希望他干人事,别再刀尖上舔血,没好报。
李琰从女孩桃花眸中看到一丝忧虑,心下却微微地柔软。
曾经卫姮那么爱他,对他各种体贴各种好,他都得装淡漠地忍着,如今想得点儿她的温柔,却要费尽思量比登天还难。
只他母亲的山门,外祖公为门主,就他母亲一个女儿,前世从他十六岁开始把门派过手给他。今世李琰从小就表现出兴趣与天分,早在十一岁上下,也即上一回拜师学奇门遁甲之时,便开始教他了。
那些教过的,莫不如李琰后来自己深谙的。门派不仅有翻手云覆手雨的信息网脉,更有充盈的财富,李琰那时本欲带卫姮悄然隐世,去过夫妻逍遥的日子。怎知身边出了间隙。但今日的门派,他不再效力于杀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