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传来小动物窸窸窣窣的响动。
始终冷静的青年比盛怒之下的父亲更早察觉到了对方的存在。
虚浮轻盈的步伐,属于蔷薇庄园唯一的人类。
伦纳德刻意控制着自己的神态。不去泄露任何异常。
他不知道少女为何会在这个时间下楼,但是再愚蠢,也该知道这个局面不是她能够插手的。
他在等她识时务地退场。
她也确实如他所愿地离开了。
只不过闹出的动静,着实太大了一些。
花瓶破碎的声音在黑夜里响起,竟有一种惊心动魄之感。
伦纳德的面前,上一刻还怒不可遏的男人,像是一瞬间被攥紧了咽喉要害。
尽管不合时宜,但刚刚挨了父亲一巴掌的继承人少爷莫名地,想笑出声。
他转过头望去,不出意料地见到了赤足站在一地碎瓷片中的少女。
她提着白色的睡裙裙摆手足无措,纤弱的身姿在夜色的包裹下显得格外柔弱无助。
雪白纤细的小腿溅上了水,湿漉漉的花束倒在了光裸的脚面上。
花瓣是娇嫩柔软的,在对比之下,却让人开始担忧,这柔软娇嫩的花瓣,会不会反过来伤到了她。
伦纳德想起自己年幼时,第一次跟随父亲外出狩猎,在森林里遇到受了惊的稚鹿,就是这样如出一辙的神情。
天真美丽,柔顺无辜。
伯爵起了怜惜之情,有意放过这只柔弱可爱的幼崽,侍从都是惯会察言观色的,在雪莱的眼神授意下,众人皆心领神会地放下了猎枪与弓箭。
不料,还是个小孩子的大少爷毫不犹豫地提起抢,一击即中,射杀了稚鹿。
那美丽柔弱的小动物,尚且不明白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睁着天真无辜的清澈眼眸,懵懵懂懂倒了地,明亮动人的生机光彩便于顷刻间消失褪色。
稚鹿的身下流淌出新鲜血液,迅速地染红了灌木丛。
一个人的童年时期,最可看出他的天性。
大抵也是从那时起,雪莱伯爵便对这个联姻得来的长子存了一分不喜。
三个世纪过去,如今已出落为青年的伦纳德,凝住神思去看少女光洁的肌肤。
没有伤痕,没有血,地毯上只有花瓶里原本装着的清水。想来他的继母比那稚鹿幸运得多,闪躲及时,碎瓷片没有割伤她。
伦纳德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的父亲大人走过去,抱起了宛如稚鹿般瑟缩着的人类少女。
雪莱的姿态几乎称得上小心翼翼。
伦纳德唇角勾起嘲讽的弧度。
仿佛若有所感,那温柔安慰妻子的丈夫蓦地回首。
蔷薇伯爵看向自己亲生儿子的眼神里,竟然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
忌惮什么?
伦纳德觉得好笑。【нαιταɡsんūωū.мЁ】(haitangshuwu.me)
然而,注视着父亲抱着少女一步步上了楼,最终消失在视野尽头,静静驻足的青年,薄唇抿成了一条僵硬的直线。
伦纳德回到自己的起居室,喝了一点酒。
站在仲夏夜的晚风里,微醺的青年考虑了一下,关于未来继承父亲全部资产的事情。
他唯一没料见的是,拥有生命的珍贵宝物,会自己送货上门。
这是一个注定多事的仲夏夜。
前半夜,他与父亲在首度开诚布公后,提前迎来决裂。
后半夜,独处的伦纳德久违地听见了敲门声。
露台上的青年转过身,微微眯起了眼,
这一刻风起,绸纱帐幔飘飞四散,扬了开来。
伦纳德看清了站在卧房门口的来人。
是他年轻美丽的继母。
娇小的人类少女只穿着单薄的丝绸睡袍,雪白的肌肤与玲珑的曲线若隐若现。
与这令人屏息的极致诱惑,形成鲜明反差的是她的神态,天真而纯洁,宛如初生的羊羔。
这可真是,意外之喜。
伦纳德将杯中的残酒一饮而尽,顺从心意走了过去。
这份礼物,他收下了。
他替她拭去肌肤上的花瓣与水珠,仅仅如此,便清晰地感受到了她的战栗与不安。
伦纳德凝视着瑟瑟发抖的小姑娘,心里难得泛起了些微的爱怜,他又想起了童年猎杀的鹿。
这么胆怯,真不知道她是怎么积攒起勇气过来找他的。
从伯爵的主卧到他的寝室,需要穿过漫长而幽深的走廊,这一路上,莫非是对丈夫的爱在支撑着她么?
伦纳德有些不悦。
嫉妒、不甘与占有欲,种种负面情绪袭上血族伯爵少爷冷寂的心。
小姑娘不明白自己的前途未卜,紧张之下却已经是草木皆兵。
可怜她适才放下烛台,原本旺盛的火便应声熄灭了。
莉兹:“……”
他以为此举会让她萌生退却之意,却没想到换来了对方的怒目而视。
“是风吹灭的。”
伯爵少爷不得已弥缝道,尽力拿出了平生最无辜坦荡的情态。
青年的声音压得低沉:“您走的时候,我会为您点上的。”
这话伦纳德是顺着她的心意说的,然而不知怎么,莉兹看上去依旧气鼓鼓的。虽然没消气,少女却是再没说什么,亦步亦趋跟着他到了露台。
天真愚蠢的小鹿离开了饲主给予的庇护,擅自闯入了捕猎者的危险领地。
伯爵夫人毫无戒备地随继子一同落座,又因为带着目的,而不得不配合他,喝了一点酒。
在少女视野的盲区内,卧房的门由伯爵少爷默念的魔法操控,缓缓合上,落了锁。
伦纳德微笑着为他的小鹿加满了酒。
他熄灭了她的烛台,就没有再点燃的打算。今晚一整夜,她最好都别妄想能够走出这个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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