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芙蓉汤像一个巨大的漩涡,带着足以绞碎一切的力量狠狠推着她拽着她, 让她几欲放弃抵抗, 与眼前的一切共同投进混沌黑暗之中。
肩上的衣衫大半被水湿透, 温泉水有种特有的粘滑质感透过薄薄的衣料黏在身上,附骨之疽一般, 无法摆脱,而应长乐一句接着一句, 犀利的言辞像鞭子一样?,狠狠抽在她心上:“裴寂为谁而来,程与义为谁而来, 沈青葙,难道?你从不曾想过?你早就是棋局中的一颗子, 你凭什么独善其身?”
她凭什么独善其身?
是啊,她凭什么能够独善其身?她身在其中,早已?开始推波助澜, 那?些围绕在公主府的人, 有多少是为她而来?那?些暗中打量她的目光, 又有多少最终被收在公主府麾下, 成了?应长乐的棋子?还有裴寂, 近来他每次出现,都有应珏与他一道?,难道?东宫真的不曾怀疑过他?
她早已?是棋局中的一颗子,她怎么能够抽身?
眼前一阵阵眩晕, 沈青葙身子晃了?晃,只觉得支撑她来到这里?的力量消失了?大半,虚弱得几乎要一头扎进那?深不见底的芙蓉汤中。
哗啦一声水响,应长乐探出一只湿淋淋的手,在她胳膊上一扶,止住她下坠的趋势,沈青葙抬起头,艰难地看着她:“公主……”
应长乐也看着她,湿湿的手扶着胳膊,在她薄薄的衫子上留下一片水痕:“仁义道?德岂是为吾辈所设?这世上情爱不可靠,良心更是可笑,唯有权势才是能抓紧的,最可信的东西。沈青葙,我?既招揽你在麾下,我?的权势,愿分与你共享。”
她从水里?扬起脸看她,黑发飘在水面上,半遮住光洁白皙的双肩,像从水底里?钻出来的,蛊惑人心的妖精:“你难道?从不曾想过,让那?些曾轻视你侮辱你的人,跪在你脚下,求你施舍?沈青葙,不要说你从没想过要出人头地,那?日麟德殿上万众仰视着你的时候,我?看得出来,你不是不喜欢。”
“那?不一样?,”沈青葙无力地分辩道?,“公主,你知道?的,那?不一样?。”
“我?看不出有什么不一样?。”应长乐淡淡说道?。
她松开她,重又靠回芙蓉石的池沿上,带着硫磺气味的温泉水雾混着她身上特有的郁金香气,无孔不入,让人无从躲避:“你不是恨裴寂吗?那?就玩弄他,报复他,让他像你当初那?样?身败名裂,难道?不痛快么?我?看不出你有什么必要对他手下留情。”
恨他吗?是恨的。当初在绝境中被他所救,得知他就是光风霁月的玉裴郎时,她是那?样?欢喜,甚至把全家人的性命,都押在了?他身上。
可他却?起了?那?样?的心思。从前她不懂,可现在她是懂的,无论有没有这场交易,裴寂都必须救他们?,东宫需要查明真相,沈家人死?了?,真相就不存在了?。
当然,他也有他的好处,他已?经从她口中得知了?一切,他可以不必再理?会他们?的死?活,可他还是保全了?哥哥的性命,光风霁月的玉裴郎,除了?那?件事以外,品行一向无可挑剔。
应长乐就着朦胧的月光看着沈青葙,她一张脸完全失掉了?血色,在夜色烘托下显出异样?脆弱的苍白,应长乐有些瞧不上这样?的软弱,嗤笑一声:“当初你不肯嫁给?裴寂,我?还以为,你是不一样?的。”
她捡起漂浮在水面上的金勺,舀了?水,漫不经心地又向池外泼掉:“我?看重你的才学,收留你庇护你,给?你机会施展你的抱负,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
眼前那?苍白虚弱的人突然抬起头,单薄的肩上洇着一片片干湿不一的痕迹,眸子倒映着天上的星子,却?是清澈见底:“公主当真是看重我?的才学?公主要我?做的事,与才学何曾有任何干系?以色侍人,利用男女之事获取利益,便是无知无识的妇人也能做到,公主看重的,从来都不是我?的才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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