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经全黑了,晚风习习,流萤明灭,灯笼嵌在树丛里花叶中?,像一个个微红的圆球,头发上的水滴下来,打?湿了领口,沈青葙取了帕子握住发梢,踩着碎石子铺成?的蜿蜒小道,向芙蓉汤所在的方向走去?。
“十一娘,”宋飞琼欲言又止,“公主平素和气,但龙有逆鳞,你斟酌些。”
“谢谢姑姑提醒。”芙蓉汤就在前面?,沈青葙停住步子,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轮,叹了口气,“姑姑,今晚的月色真美啊。”
宋飞琼也抬头望月,低声道:“我与?你一道进去?吧。”
“我自己去?,”沈青葙回过?脸,向着她一笑,“姑姑帮了我这么多?次,这一次,该我自己去?啦。”
她笑起来时眉眼弯弯,妩媚中?透着稚气,湿湿的头发随意挽了个低髻,有几缕还?贴在鬓边,水汽朦胧,宋飞琼突然有些难过?,大约今夜之后,从前那种仿佛亲手教养女儿似的日子,就要一去?不复返了。
芙蓉汤前灯火幽暗,红绡帐卷起一角,隐约露出应长乐明艳的容颜,乌黑的头发披在肩上,半掩住光滑的香肩,听见脚步声时没?有回头,只道:“进来吧。”
沈青葙一步步走进去?,轻声道:“公主。”
“飞琼跟你说了?”应长乐漫不经心转过?脸来,瞥了眼她,露出一个了然中?带着嘲讽的笑,“怎么,不肯?”
“公主深恩,我愿粉身碎骨报答,”沈青葙在凿成?芙蓉形状的汤池边慢慢跪下,“但有些事,我不能?做。”
应长乐冷淡的目光四下一掠,周遭的侍婢连忙悄无声息地退下,应长乐转过?身,靠坐在大块芙蓉石砌成?的汤池边缘,分明比跪在池边的沈青葙低,然而那股凌人的气势却是高高在上:“怎么,对裴寂余情未了,不舍得对付他?”
“不。”沈青葙摇摇头,“与?他无关。”
应长乐轻嗤一声,黑发拖在水面?上,漂浮动摇:“既不是为他,为什么不肯做?”
“我家为何败落,我兄长为何险些丧命,我又为何……”沈青葙猝然停住,闭了闭眼,“公主,我深知个中?滋味,不想让人重蹈我的覆辙,除此以外,公主但凡有任何差遣,即便要我粉身碎骨,我也绝无二话!”
一阵山风吹过?,吹熄了池前的灯笼,光线越发昏暗,一只萤火虫懵懵懂懂落在池边,正要往水边爬时,应长乐纤手一扬,水花落下来,端端正正困住那只小虫,幽幽绿光顿时一暗,应长乐明艳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你身在其中?,受着好处,如今却想独善其身?”
“我既身在公主府,又怎么能?独善其身?天下谁不知道我是公主的人?”沈青葙膝行向前两步,隔着蒸腾的雾气望着她,“公主,除了这种事,其他不管什么,我都言听计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