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安娣却不经意来到他身后。
“之前我看了小孝的刺绣,”骆安娣垂着头,鬓角打着转垂下来,贴在陶瓷娃娃般的脸颊两侧。她笑起来,让人想起种满郁金香的草丛,清晨的第一道阳光落下,就是那样安逸而美丽的画面,“手好巧,感觉又想起以前了。”
他沉浸在注视她的片刻安详中,因此并没有立即为她话语的内容而运转大脑。她一直都记得的。
还是小时候,骆安娣穿着白色的新洋裙,去参加父亲酒庄的剪彩仪式。齐孝川也去了,虽说肯定又是不情不愿,被闹钟和父亲的命令从被窝里强行拉起来的。酒庄里主要种植的花卉是蔷薇,她从中间的羊肠小道穿过去,未料裙摆粘连,就这么被花枝上的刺刮破。
骆安娣并不是会为一点小缺漏大喊大叫、乱发脾气的那种千金小姐,但礼服划破属实不太圆满。午后暖洋洋,她索性躲在花园中的小木屋,膝盖上摊开一本书,不疾不徐地读起来。
不是没有人觉察到她不见,只是骆吹瞬还在,也没什么非得要她出席的时刻。因此妈妈也只叮嘱帮佣多留意一下,马上就将精力投入到更重要的应酬上去。
她读着书,门外响起枯枝被踩碎的干燥响声。骆安娣不想给人添麻烦,于是立刻蹲下身,躲藏到壁炉后面去,只从缝隙里露出两只亮晶晶的眼睛。她看到男生走了进来。齐孝川穿着与派对格格不入的套头卫衣和牛仔裤,手插在口袋里,左顾右盼地走进来——这是骆安娣她爸常常教育他们不要有的姿态,简单易懂来说就是比较没品,显得人不太正经。
齐孝川试探着说:“骆安娣?
“不在啊。”他好像在自言自语,转身就出去。
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骆安娣忽然站起身,从那扇厚重的木门追出去:“小孝!”
他立刻回过头,看到她时,脸上也没有笑容,只是说:“你躲这干嘛?我说你跑哪里去了。”
她并不遮掩,直接把被刮破的裙摆给他看。齐孝川蹙眉,默不作声,似乎思索了一阵,然后让她稍微等一下。他偶尔会被园丁差使来帮忙,所以对这里还算熟门熟路,连续打开几个抽屉,终于在壁橱底层找到针线。他招手,言简意赅地说:“你过来。”
弄坏的地方比较低,骆安娣迟疑要不要把裙子拎起来。这动作有点不雅,但眼下也只有他们俩,正要这么做,他却旁若无人地蹲下。
齐孝川长着一双非常漂亮的手。
和朋友们一起看《魂断蓝桥》的时候,罗伯特·泰勒握住费雯·丽,单手环抱她腰身,骆安娣望着那双手,忍不住想到齐孝川。并没有多少自我代入的纯情,只是觉得那一幕必定很美观。
他为她把刮破的地方补救好,继续蹲着身打量。她在那一刻说了:“谢谢你,我太喜欢小孝了。”
他那时候还不太适应这种说法,顺理成章以为自己把“我喜欢草莓”或者“我喜欢米高梅”之类的听成了不该听到的话:“你喜欢什么?”
“我喜欢能在我消失的时候发现我不在的人,也喜欢会专程过来找我的人。”骆安娣低着头,望着他的时候微笑,好像有点害羞,所以抿了抿嘴唇。露齿笑在她这里丝毫没有一星半点的傻气,只是纯粹的天真,彻底的烂漫,仿佛一场白昼的烟花,明亮得无以复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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