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予打量了半天,发现了。
李导很紧张。
他的身体完全没有常人入睡时的舒展,线条紧绷着,躺得笔直,像拉满的弦。
又好像在抗拒外物接近。
一般人,大概,应该,睡觉的时候不会一动不动吧……?
景予想了想经常一早起来躺在地上的自己,觉得李导肯定还是没有睡着。
他不继续搅和那碗粥了,在李泯床边趴下来,下巴垫在手背上。
从这个角度看李导,会发现他下颌角度很锋利,鼻梁和眉骨真的非常高,眉毛又浓又长,虽然形状整齐,但大概没有修理过。
景予发现他的睫毛开始微微发颤。
如果李泯睁着眼的话,景予大概能看见他眼睛躲闪似的转向了另一边,又缓缓转回来。
人体是有气息和热量的。
即便闭着眼睛,也能感觉到别人的靠近。
李泯正在思索为什么。
为什么平时睁眼的时候,可以坦然地和景予对视。
可当他闭上眼,躺在床上时,却对景予的打量感到一丝像是难堪又像是畏缩的心情。
这决不是反感。
更详细地说,像是害怕景予在他静态的身体上,发现瑕疵和缺陷,又怕是自己哪一个不够合理的细节,让景予觉得他不正常。
他是不堪的。
李泯在高温中,迷迷糊糊地想。
除了奶奶,他很少被人这样打量过。
爷爷不会在他睡着时打量他,父母也不会。后来也没有人常常直视他,和他共事多年后,杨编剧才敢玩笑似的开口:“和您对视像是掉进冰洞里似的。”
他开始学着笑。
口周肌肉上提,调整眼睛焦距,让视野变模糊,眼神没有那样锋利,就会显得和善。
大多数时候他不这么做,因为他发现一张冷脸会让周围的人提高效率。
偶尔发现对方的确非常畏惧自己,李泯也不常试图改变表情。威压可以激发人类潜力。
只有在庆功时,他会笑一笑,对通力合作许久的伙伴们表示赞赏和鼓励。
这个表情能应用的地方并不多,他没有太多练习的机会。
可是和景予认识后,用处多了起来。
他想要更快地掌握更多情绪表达。
想要和景予像正常人一样交流。
想要可以理解景予的情绪变化,理解自己所面对的困惑。
想要顺利地、直白地表达自己的心情,不被景予误会。
更不想误会景予。
李泯在遵循规则而发生的事情上,有着超乎常人的天赋。比如镜头表达,视听语言,故事结构——关于电影的形式,他掌握得非常快。
而一旦失去规则铁律,变得飘忽不定,他就进入了无法理解的困境里。
这种困境,就是他和正常人之间的差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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