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幻想过无数次你长大后的样子,却从未料想会变成他这样。比玻璃更透明,比陶瓷更易碎,比樱草更纤细。于我,你是世间所有美好的具现。可每次看到他,却都令我痛得切齿拊心。
我恨不得掏出自己的全部捧到他面前,塞给他,丢给他,哪怕他不想要也要给他。
因为,我想要看到他真正开心地微笑起来,哪怕一次也好。又或者不用奢求笑容,只求他可以稍微有点喜欢自己,一点点就可以。”
一点点……不可能有一点点。世界上没有人喜欢林杳然,林杳然是麻烦、是累赘、是幸福的障碍,这是自己一直以来坚信不疑的道理。所以,在所有不喜欢林杳然的人里,自己又成了最讨厌林杳然的那个。
可是,贺秋渡却希望最讨厌林杳然的人能够喜欢上林杳然,这岂不是给自己出了天大的难题?
十几年了,他写了那么多封信,却从来都没吐露过“希望你能喜欢我”、“如果你能回应我的感情该多好啊”之类的心声,到头来只希望自己能喜欢自己——
林杳然拼命揉着眼睛,从外眼角揉向鼻梁,想把眼泪揉干,可眼泪越揉越多。
为什么呀,贺秋渡怎么能傻成这样啊?人的感情多么珍贵,因为珍贵,所以才有私心,有了私心,才会渴望从对方那儿汲取同样珍贵的东西。不然的话,感情迟早会枯萎的,难道就他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吗?
仅是这样,他就所愿已足了吗?
林杳然把脸深深埋进掌心,泪水浸湿信纸,信纸也变成热的、暖的了。又或许,这些信纸才是热的、暖的,它们像从不熄灭的火焰,烤化了自己心里的冰,才让自己流出滚烫的泪。
“你能不能把自己当回事啊?”耳边,回响起自己和贺秋渡重逢时,他怒气冲冲质问自己的话。当时,自己还认为他只是单纯在发泄不满,却不知他一早就看穿了自己的本质。
从那以后,自己就一直伤害着他,不是用冷言冷语,不是用执拗抗拒,也不是用怀疑逃避,这些,他都不会在乎。真正令他伤心的,是看着深深喜欢的人不断自我否定、自我伤害、自我厌恶。
多么残忍,又多么不公平。
世界上谁都能伤害贺秋渡,就林杳然不行。
良久的静默后,林杳然抬手探向箱子,取出里面最后一封信。这封信的内容很简短,也很简单——
“我找到了林杳然,我希望他永远都不会知道。”
细瘦的指骨慢慢蜷紧了,然后,又一点点松开。
厌憎自己的人,不可能爱上任何人。但是,林杳然现在觉得,为了爱上某个人,自己可以试着接受自己,包括那颗被不断打压的真心。
大抵讨厌终究是抵不过爱的。因为厌与恨需要心劲,而爱不用。
放下信纸,林杳然站起身,向村长鞠了个躬,然后快步朝门外走去。走着走着,他跑了起来,跑得很快很快,连茫茫夜色都被远远甩在身后。
他要去见一个人,现在、立刻、马上,以飞的速度去见他!
十秒后。
“不、不行了……”林杳然扶着墙弯下腰,大口喘得跟肺气肿一样。
算了,还是慢慢走回去吧。苦荞村晚上还是很黑的,有路灯也不够亮,他就打开手机电筒,照着眼前那块地儿小心往前走。
结果没走几步就看见一双长腿,再往上,是贺秋渡被在白光里愈发漆黑清郁的眉眼。
“咳咳。”林杳然清了清嗓子,“你在这里干嘛?”
贺秋渡说:“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