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马上就要被送给饕餮当媳妇儿。
听到这个消息后,我手里的蒜蓉生蚝瞬间不香了。
“爹爹是在哄我吧?”我怀着最后一丝希望询问。
父亲摇摇头,郑重其事地说:“歆玉,爹一直没告诉你这件事,只是想你开心些。”
真的想我开心就不该安排这种奇怪的亲事啊!
我哀怨地看着父亲,发现他脸上只有白发龙送黑发龙的决绝,毫无改主意的意思。我又用脚踢了踢九哥没收好的尾巴,他干咳一声,同情地扔过来几只鲍鱼。
“爹爹不疼歆玉了!”我夹了一大碗鱼肉贝肉后哭着摔门而去,留下唉声叹气的父亲和看热闹的九哥。
吃饱后我捡了根树枝在滩涂上画画儿,把父亲那条老龙画得又老又丑,顺带着画九哥也歪歪扭扭不成龙形。解了气,我又在旁画起了娘亲。
娘亲年轻时十分貌美,险些被大官强娶作外室。为了躲避歹人,她便辗转来到这偏僻海边居住,没想到躲了地上两条腿的,又被水里的龙王瞧上了。
父亲花了许久才追到我娘,有了我。我是半龙之身,在凡人眼里青春不老,被视为异类。娘亲只能带着我住得更偏更远,几乎与世隔绝。
画完我叹了口气,如果娘亲还在,绝不会容许父亲把我往火坑里推。
“玉儿,怎么独自在这儿,还哭了?”
听到声音我回头看,平常一块儿玩耍的小马哥正站在边上,一脸关怀地望着我。
我连忙嘤嘤嘤地把事情说了,抹着泪说:“我不要嫁给饕餮那样的凶兽!小马哥,帮帮我吧!”
“不哭不哭,”小马哥说,“哥带你逃跑,保管你爹找不着你。”
说完他变回原身大马鹿,带我腾云驾雾跑路了。走出十数里,我突然想起细软珍宝都落在屋里没带出来,有些后悔。
平常父亲哥哥从海里上岸看我,除了海鲜大餐,还会带些龙宫里的宝贝给我,什么珊瑚啦珍珠啦,还有一柄防身用的仙笛。出来闯荡没这些可困难了许多。
天渐渐黑了,我们寻了处破庙歇脚。我刚升起火,化为人形的小马哥从背后抱住我,附在我耳边吹气。
“别担心,哥绝不会让玉儿嫁给凶兽的。”
“谢谢你,小马哥。”我抬起袖子擦了擦泪花,“饿了吗?我给你烤串豆饼吧。”
他握住我的手含情脉脉地说:“先别管那些,玉儿,今夜就给我吧。”
“给你什么?”我没整明白。
他凑上来亲了亲我的脸颊:“当然是你呀!”
我的领口被他扯开,他的手探入开始乱摸。我被这突然的举动弄愣了,下意识挣脱开,捂着衣服往后退去。
小马哥急忙拉住我,笑道:“别装了,你都与我私奔出来了。放心,你跟了哥,怎么着也比嫁给凶兽强多了。哥以后会对你好的。”
他想强抱住我,可我到底是半龙,怎么着力气也比马大,一下就将他掀翻在地。ⅹyυzんāīщυ.cしυь(xyuzhaiwu.club)
“玉儿,你不喜欢我为何还跟我走?”他有些委屈地站起来,狼狈地逃窜而走。
我坐在火边,觉得心绪烦扰。没想到小马哥竟然对我抱着这样的心思。难道平时一块儿玩乐的黑熊精、野兔精之中也有心怀它意的?老实说,我还从未产生过要嫁给谁的想法。
不一会儿,外头又进来两只黄虎精,胸口满满的纹身相当江湖,不由分说就要拖走我。
“你们是谁?敢拖我,不怕得罪海龙王么?”我被钳住手,哭闹不止。
“管你谁,卖入了虫二洞府,就与前尘往事断绝,往后好好服侍客人吧!”虎精说。
忽然一道雷击中了他们两只,直接将黄虎劈成了黑虎。
父亲现身,沉着脸将他们一脚一只踢飞出去。我揉揉眼,才发现这破庙竟是龙王庙。
“爹,没想到你在人间已如此衰败。”我说,“连塑像上的金身也被刮走了。”
“人间连年战乱,百姓饿得啃树皮,哪还有余力供奉。歆玉,别跟乱七八糟的妖怪乱跑了。”他将仙笛塞还给我,拎我像提着小鸡仔,又把我带了回去。
我娘留下的小破屋里里外外挤满了龙兄龙姐,蓬荜生辉。九哥站在最前头,左手披一袭绣金嫁衣,右手捧一顶红珊珍珠花冠。回海省亲的大姐亲自为我梳妆打扮,送我上轿。
路上我哭丧着脸对明为送嫁实则看守的龟丞相说:“龟爷爷,放我一条生路吧!”
“唉,别为难老臣啦!龙王亲自下的令,老臣若放跑了十公主,这全家老小还不得全做成龟苓膏。”
哼,没义气!我忿忿地绞着帕子,骂道:“臭龟,以后老娘再也不帮你清藤壶了!”
越靠近钩吾山,阴森之气也越重,沿道许多动物骸骨散乱着。不说我,连龟丞相也浑身冷颤,情不自禁要缩头。
难怪说饕餮狰狞残暴,以贪食闻名。我感觉自己这个新娘就是它的储备粮罢了。
我胆战心惊地打算放下帘子,忽然瞥见一个气息奄奄的少年瘫倒在血泊中。
“停轿!”
“十公主……”
我翻了个白眼:“我不跑行了吧,老龟!”
一下轿就被嫁衣结结实实绊了一跤,险些与白森森的头骨来了个亲密接触。我连忙蹿起来,提着裙往少年走去。
这只可怜的山羊精看上去年岁不大,浑身受了重伤,头角也折了一半,显然是刚从生死劫下逃跑出来。我吐出内丹,以笛乐为引,将仙气渡给他。不一会儿,他就从昏迷中缓缓睁开眼睛,伤口也逐渐愈合。
“你是谁?”他扶着树勉强站起来,一双清冷澄澈的眼直看着我。
“我是东海十公主歆玉,你快走吧,这里离钩吾山太近,要是饕餮又追来了,你就彻底变成它的盘中餐牙中肉了。”
“歆玉……”他喃喃道,“多谢你。”接着便化雾而走。
法术还挺不错。我在欣赏之余,又为自己担心起来。不知道手中的仙笛,能不能打过夫婿。
见到饕餮真兽后,答案立刻出来了。瞧瞧这遮天蔽日的邪气,看看这快要占据整个山洞的血盆大口,别说打过了,它拿我的龙角剔牙还差不多。
二、
“嗷——”饕餮大吼着,刨起尘土滚滚。
想到要和这玩意洞房,我要栽倒在地不省人事。
但我不能倒,谁也不会来救我,只能自救了。
我化出个幻像代我披着嫁衣,真身则金蝉脱壳,赤身裸体就溜了。好在化成了龙形,有鳞蔽体也不羞耻。
家是肯定回不了了,我在天地间盘旋了几日,累得不行却又不知能往何处去。这时我看见那只羊精少年正呆呆坐在崖上,掐着藤蔓叶子玩。我决定不要脸地以救命恩人自居,先骗个地方住再说。
“小羊羊~”
少年被甜腻的语气恶心得一激灵,抬头望向我。
“还记得我吗?我是之前救了你的歆玉,你能不能收留我住几天呀?”
他犹豫了一阵,说:“我家很小,你那么大恐怕进不来。”
“这有什么,这样就能进了呀!”我说着就变回了人。许多修为略低的妖怪小仙不喜维持人形,但我一半儿真身就是人,并不会难受。
他脸红耳热地支吾起来。我很是疑惑,难道他只是托词,并不想借我山洞住么?我习惯地挠了挠胳膊,忽然发现,原来我还没穿衣服。
“啊—!好痛!”少年捂着眼睛尖叫起来。
我收回手,从他身上剥下一件长袍暂且穿上:“刚才的不能白看,快好吃好喝伺候我几天!“
他家其实还挺大的,洞口开在穹顶,光线充足,藤蔓杂草丛生。就是空荡荡的没几件东西。不过野生妖怪嘛,也的确不花费什么,有个睡觉的兽窝就不错了。我往毛茸茸的大床上一躺,开心地打着滚儿。
“小羊羊,这毯子是从哪里偷来的,好舒服哦!”
“能别这样叫我了么?”他皱着眉端来一盘水果。
我挑了其中一颗品相完好的葡萄扔进嘴里:“那你叫什么?”
“……槐风。”
“好吧槐风,你一个人住在这儿?”我托着腮,“隔两座山就是钩吾,莫非你父母兄弟全被饕餮吃掉了?”
他眼里滑过一丝忧伤,微微点了点头。
真可怜,我摸摸他的头:“我也是一个人住,我娘早就辞世了。说起这个我就来气,娘不在,护不了我,爹爹竟然把我嫁给饕餮,太过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