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在pub被下药之后,叶斐足足哭了两个小时才止住。文蕙笑她倒是可以去缉毒署做兼职了。起初叶斐委实自愧丢人,之后倒觉得与文蕙他们众人更添了叁分亲善。
现在叶斐的日常,经营甜品店还常去李家农场收集材料,已是十分忙碌,与处事得过且过、信奉及时行乐的文蕙,实不能镇日厮磨。好比文蕙最大的爱好——打麻雀,叶斐就既是不会,也没打算学。彼此工作交往已形成了程式,故此叶斐与她便只是得闲逛逛街、看看电影罢了。若论见面固定的,却还是庄亚琳。
叶斐在庄亚琳的健身拳馆每周上两次课,学些咏春皮毛。庄亚琳做事向来一板一眼,即便发现了叶斐从身到心都不是练武的材料,也教得认认真真、兢兢业业。只是这月余,叶斐敏感地发现庄亚琳情绪不好,镇日蹙眉抿唇,似愁似怨的。
原是,太子自从北京的武术大会回来,人便怪怪的。庄亚琳听到些风言风语,说是太子在北京时,与内地一个女武师如何如何。庄亚琳拐弯抹角地试探过太子几次,对方虽是矢口否认,但怎么看怎么像是欲盖弥彰不得而恼羞成怒。庄亚琳见此,心中如何不气?也懒得与他争吵拉扯,干脆寄情工作,理也不理太子。
叶斐自是不知这底里的缘故。只是她瞧庄亚琳不痛快,又总憋着不说,难免心疼她——这样的琳姐姐,与她母亲叶宜庄是何其相似啊!
叶宜庄做事勤勉,简直是胎里带的工作狂。在叶斐的印象里,就从没见她有连休过两天的时候。小时候她觉得母亲作为联邦检察官,以伸张正义为业,年纪渐长才逐渐明白,司法也是政治,自有诸多微妙难堪之处。而她的母亲却如此坚韧寡言,好似不需要任何人与之分担任何事。
坚强独立作为褒美之言,不过四字,现在的叶斐却自认比以往什么时候都更明白这背后的份量。这半年来她一人在港,虽说有蒋天生诸多帮衬,不能说是无依无靠,但叁餐一宿、大事小情也终需她自己操心料理。便说甜品店里,小至订餐巾纸、交电费,大至报税、应对食环署检查,都得亲力亲为。此前没生意,她日愁夜愁;现在店里有了起色,她又天天忙累得晕头晕脑。即便她唯一的员工王博仁十分贴心,从没给她惹来什么麻烦,平日里诸多琐事也是按下葫芦浮起瓢,应接不暇。
这样忙忙碌碌,便临近了圣诞节。
叶斐记得她父母刚分开的时候,她随母亲回了纽约,那一年的圣诞,只有她同母亲两个人。叶斐自然埋怨爸爸狠心,即便是数年后,Jason将Anthony诸多不得已告诉她,她还是未能完全释怀。没想到,待她上中学的时候,情况竟然反转了——她要每年去爸爸家过圣诞了。虽然那时叶斐对叶宜庄送她去寄宿学校这件事很不高兴,却还是难过妈妈被一个人留下来——妈妈一个人过圣诞多可怜啊!
然而,此后发生的事,再次证明她又想多了。次年,叶宜庄正式交往了一个男朋友,准备订婚了。同时,她的爸爸也多了个哥伦比亚裔的红颜知己。
此时叶斐才骤然发觉,原来她该可怜的是自己啊!
被送到封闭管理的寄宿学校,又是候鸟一样的两头跑,自己是有两个家吗?还是早晚一个家也没有了……那时候的叶斐,认为自己只有一个亲人——她的堂哥Jason Fal彼时刚从海外服役回来,去了拉斯维加斯主管Falbsp; Family的赌场酒店以及相关娱乐业。但只要是叶斐回到西海岸,他总会尽可能留在叁藩陪她。
所以,今年的圣诞怎么过呢?
叶斐与父母各自联系,他们都说今年特别忙,既然她决定了不回美国过圣诞,他们也就不聚了。叶斐闻此黯然惆怅,却还是要抻着一口气。毕竟圣诞季是甜品店盈利的关键时期,她与爸爸Anthony Fale可还打着赌呢,不容有失。而她的父母也知道,她如今还在吃苦当有趣的年纪,也不勉强,由她去了。
香港12月底的气温还在20度上下,纵然没有雪,周围的圣诞气氛还是十分热烈。所有商场都在促销,各种与圣诞相关的娱乐活动争奇斗艳,圣诞歌曲更是走到哪里都能听到。叶斐以为自己应该已经忙到忘我了,但实际上甜品店里每一首圣诞歌曲都能勾起她思亲思乡,尤其是那首《I’ll be Home for Christmas》,竟让她偷偷掉了好几次眼泪。
平安夜那天,整个油尖旺热闹非凡。日暮西斜,叶斐想起以往这时候,她该是正准备与父亲、堂哥去教堂唱圣诗……搅拌着已经融化的冰淇淋,叶斐呆呆地望向店窗外。
店门铜铃响起,一个抱着玫瑰的高大白人男子走了进来。他与叶斐一般漆黑乌亮的头发服帖地向后梳,蔚蓝港湾般的眼睛很快找到了叶斐的所在,明显南欧轮廓的英俊面容此时极温柔的笑着,让他嘴角那一道疤痕也不那么犷硬了。
“Jason!”
叶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叫着跳起来抱住对方的脖子,整个人埋进他怀里。
Jason Fale抱着她转了一圈:“圣诞快乐,我的bsp; doll.”
“你怎么来了?怎么之前也不告诉我?”叶斐又笑又叫,眼眶发酸。
Jason没答她,只是笑着让她往后面看。
叶斐望过去——那边门口站着的,可不是她的爸爸妈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