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去,便瞧见高胖的女人,面上光润和气,穿着宽袖松腰的衣裙,站在主屋檐下。言昳料想她就是孔夫人了,对她一点头。
孔夫人呆望着言昳,抱着自己的胳膊,直到孔管事走过去拍了她一下,她才忽然回过神来,低头对言昳一福身。
言昳定神,与孔夫人寒暄几句。孔夫人看模样便知道温柔勤快,想到山光远提及过自己刚逃难来金陵的时候,吃什么吐什么,就是孔夫人小心给他调理身子。言昳对孔夫人也有几分好感,面上带笑态度和气些。
孔夫人目光粘在言昳脸上,半晌顿顿道:“若说眉眼,二小姐是比大奶奶更俊俏,但能瞧得出来,身上的活气是一样的。”
言昳跟赵卉儿,其实总有一种远隔的感觉,她记不得赵卉儿的长相或声音,只有玫瑰花香膏的气味,书信上的笔迹,牵连着这对母子。
像两座遥远山顶上的人,远远一根袅袅的丝线相连。
看不见彼此,听不见呼声,丝线偶尔牵动心思,也无法确认是风还是对方。
但通过孔夫人的目光,她仿佛又觉得自己和赵卉儿还紧紧绑在一起,甚至像是没离开过。
看得出来,孔夫人也有胆怯与踯躅,但她还是推开门,笑道:“二小姐进屋来,我今儿下厨坐了一桌子菜,不给他们爷们儿吃,就请二小姐也来品品我的手艺。”
言昳与她一同进门去,孔夫人转身把门合上。
山光远本来习惯性的跟着言昳往里走,却被孔夫人突然合起的门差点撞到鼻子,他摸了一下鼻子,后退两步,悻悻的看向孔管事。
孔管事扼腕叹息:“你怎么就不能有点——”
出息啊!
山家虽然倒了,但也家大业大的!你不要把自己真当护院了啊!
孔管事当然也不敢说他,只招手道:“小爷,来吧,咱们也不跟她们凑热闹,要不要来我这边瞧瞧,我收藏了好些海图、地图和航线图,都是稀奇玩意。”
山光远跟孔管事那边聊去了。说是聊,也就他一言不发的看着孔管事在自己巴掌大点的小破屋里,拾掇着那些收的破烂地图,给山光远看。
山光远上辈子见过很多海图,这些东西倒是对他不新奇,看着孔管事这样激动,就也时不时搭几句。
山光远在孔管事屋里坐了大半个下午,茶喝了两壶,茴香豆吃了两碟,心不上不下的浮到了天色暗下去。
老孔也说的嘴皮子都干,坐在自己桌边,叹气道:“小爷下一步怎么打算的,等言将军那头扫平了倭地,是不是就离平反也不远了?”
山光远没说话,手转着杯子。
他其实就是想找回一些前世错过的东西,找寻真相,至于平反不平反——前世不也平反了,但偌大的山府就他一个人,最后还不都等着他名声尽毁,人人踩一脚,扒出他幼年的故事,说什么山家孤子,就是个“疯子”。
山光远很佛,也很执着。他见过太多恨不恨、死不死的,也知道自己重活一世,最重要的就是珍惜最不可失去的事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