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占据画面左侧,而右侧,有一只斜飞的春燕,似醉酒一般一头扎进花丛中,展翅逐马蹄而去。身后落柳纷纷,如小舟入水,春风中,徐徐向前。
宋山眼神在画卷上顿了顿,嘴角似有一瞬翘起,但很快又面无表情地转过头去。
“谁更胜一筹,你心里很清楚吧。”他转向吴孟繁,如此说道。
宋山话讲得委婉,可聪明人都听懂了。
小朋友脸色立刻涨得通红——他羞赧的不是在宋山眼里他到底输给对方这个小徒弟一截,而是他甚至根本不知道自己输在何处。
宋山给他台阶下:“褚爷,您觉得呢?”
褚方元小声嘀咕:“干嘛让我做恶人?”可是被宋山笑眯眯地瞥了一眼,褚方元咳嗽两声:“我也觉得敬原的画更好。”
褚方元迫不得已解释道:“工笔自古以来矮山水一头,被人诟病‘工于笔画,疏于写意’,其实只是偏见。工笔亦能在构思上别出心裁,准确达意。你这幅画,意向太多,而作画时间又太短,虽然基础扎实,在线条和重彩上都挑不出大错,可未免太过杂糅,十个工笔画家,九点五个都要这么画,变索然无趣。而敬原的画,只取马蹄作主体,以春燕暗示春的时节,燕飞如蝶舞,春日花香飞柳的触感立刻扑面而来,又盎然有趣,所以要略胜一筹。”
吴父站在一边,脸色微白,嘴里嘟囔道:“可我觉得——”
吴孟繁却径直打断他:“我明白了。”
路拾萤一怔。
他本以为这小孩要和他老爹一起再胡搅蛮缠一阵,没想却径直认下了。此时在几人心里,才对吴孟繁有了新的印象——本以为他是个骄纵着长大的自以为是之人,但现在看来,倒和他那打算靠奖状钓名沽誉的父亲不同。
宋山、宋敬原对他的态度一瞬都和气些。
于是吴孟繁又说:“您说得对,我先前只想着堆集意象,却没有从切题这一角度入手。”
见褚方元笑盈盈地看着他,吴孟繁拿起宋敬原那副马蹄图:“我能带回去吗?”
对方如此诚挚,宋敬原不好给他脸色看,憋出两个字:“随便。”
吴孟繁在桌上放下一杆毛笔:“输就是输,我心服口服。但是我不认输,我还会再来。”
宋敬原冷不丁说:“你是灰太狼啊?”
宋山说:“可以。”
吴孟繁脸色一红:“下一次,我要和你比行书。”
这话说完,他收好背包,拽着自家老爹出了蓬山路的大门。
外人不在,宋敬原的脾气“腾”地烧起来。
宋山喊他吃饭——只有宋敬原因为作画耽搁了时间,还饿着肚子——宋敬原胆子大起来,理都不理,转头上了二楼。
宋山:“哟,还生我的气。”
路拾萤眼观鼻鼻观心地替这少爷收拾残局,却被宋山踹了一脚:“算了,你给他送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