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宅屋的备用站为 精品御宅屋

第47页(1 / 2)

唐亦天没有伸手去擦,任由那液体滑过下颌钻进他衬衣的领口,粘腻、腥锈。

苏海梅绝对有资格这样斥骂自己,唐亦天知道。他不知道的是,苏海梅为什么那么恨韩复周。

苏海梅脸色苍白,像是有滔天的恨意占据了她身体的全部,那种恨唐亦天认识,现在的苏海梅,就是四年前的他自己。

你知不知道,那年、那场泥石流死了多少人?她看着唐亦天,一字一顿地说,你又知不知道,那场泥石流,根本就不是天灾,而是人祸!

☆、PART45

在1994年的4月24日之前,西南边陲的白墨县并没有多少人知道。之所以叫白墨这个好听的名字,是因为这里盛产锡矿。

作为全国锡矿最多的省份之一,云南省的锡矿储备量占全国的百分之三十以上。白墨县隶属M城,距离锡都个旧不远。因为地处边陲,发展落后,九十年代时那里还完全是一座闭塞的山中县城。

1983年韩复周大学毕业,响应国家知识青年支援边疆的号召,志愿支边,分配到了西南边陲白墨县县政府工作。虽说是县城,可经济或者说根本没什么经济可言,彻底的落后。县下隶属的十五个乡镇都是自给自足农耕生活方式,一年几次的集会上也都是最原始的物物jiāo换。

这让一批原本想要大展拳脚的大学生们都傻了眼,他们所有的知识在这样的环境之下,甚至还不如会耕田施肥来得有用。

第一年所有人都叫苦不迭,陆续有人托关系调回了城市。留下的大学生里除了韩复周,还有来自J市的范心竹。

韩复周虽然也是从城市到的农村,但那里远不如J市发达。在那个年代,范心竹竟穿了一条时髦非常的大红色连衣裙。那样一抹红色,在山清水秀的县城里,像一朵明艳动人的玫瑰。

韩复周是支边大学生中的翘楚,一年后他升职为县下一个乡镇的镇长,同年与范心竹结婚。第二年,他们的女儿出生。

农业经济发展缓慢又艰难,韩复周想到了利用资源,开锡矿。层层申请,级级报批,终于在九十年代初,白墨县在山上建起了选矿厂和冶炼厂,隶属政府管理。

锡矿的开挖一下带动了整个县的经济,韩复周成为了白墨县县长,他的秘书正是方亮。

1993年年尾,苏海梅的丈夫作为技术人员被聘请到了白墨县做指导工作。苏海梅随行来到了这座日渐富饶的县城。刚来不过几个月,第二年年初苏海梅就发现自己有了身孕,离开白墨县回家安胎。

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她刚走一个月,白墨县就出事了。

震惊全国的造成山下县乡房屋田地被大量冲毁,遇难334人,失踪121人。其实包括在山上作业的苏海梅的丈夫。

随后韩复周因为救灾抢险有功,离开了白墨县,成了M城的市长。七年后,他升职到J市,从此平步青云,和那段往事彻底作别。

有些人可以轻易忘记过去,而对有些人来说却是终身难忘,因为那些痛像一根根钉子钉进了骨头里,每一次触碰都钻心彻骨。

我曾经亲眼见过那些被开挖得百孔千疮的矿山,我丈夫早在出事前就提醒过韩复周,这样过度开山有很大的危险。可是那时候他只想着要效益、要政绩,根本不采纳我丈夫的意见。

不仅如此,山上还有几十处矿chuáng并非是政府在开挖,甚至没有采矿许可证。要知道白墨县的矿产都是政府管理的,根本不允许私人经营,何况还是非法开采。在韩复周的眼皮下开矿,他不可能不知道。

苏海梅恨得几乎要把一颗颗牙都咬碎似的,那场泥石流,是因为过度开采导致山体滑坡,遇上连日bào雨,打从一开始,就是一场人祸。韩复周和白墨县及上级市政府一起隐瞒了事故原因,那些非法开采的矿dòng,根本就是他们那些人的利益链!

死了三百多人,其中还有一百多个无辜的小孩子,挖出的尸体一半都不到苏海梅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掩面痛哭。

出事后,你去了白墨县?唐亦天问。

我去了。苏海梅点头,接到电话就立刻出发,可是那时候jiāo通闭塞,等我辗转到了白墨县,一场事故已经被粉饰成了天灾。我丈夫的尸体被挖出来的时候,右边那一幕幕惨烈的画面似乎一闭眼就能清晰地看见,裹着泥浆的尸体辨别不出容貌,被巨大的山石撞击碾压后残破不堪,作为人的尊严dàng然无存。

她几乎失声,但还是艰难地把话说完,右手右腿都没有了那些尸体都摆在山脚下,等人认领,就好像你去找一只你丢了的鞋,他去找一件丢了衣服一样可、那、是、人、啊!活、生、生、的、人、啊!他们前一刻还会笑、会动、还有生命,下一刻就肮脏、冰冷、像残破的废弃物一样丢在那里!

眼睛里、鼻子里、嘴巴里、耳朵里,灌满了泥浆混着血,等到挖出来的时候,有些尸体都泡肿了,开始发臭泪水从她的眼眶里一颗颗掉落,你都无法想象是那里怎样的地狱!妻子失去丈夫,孩子失去父亲,老人没有了孙子

更讽刺的是,我们竟然还是幸运的,因为还有更多人尸骨无存。苏海梅惨笑了一下,那笑容凄厉得揪心。亲人走了,连尸骨都找不到,想立一座坟叫灵魂得以安息都不能!

那样的场面她一辈子都不可能忘记,只要想起就一场挥之不去的噩梦,滚滚的泥水带着沙石从山上冲下,所到之处,一切都被吞噬,连带着那些沾满肮脏与罪恶的矿dòng一起掩埋在山下。

那场雨下了好久,山体还在持续的滑坡,山下的乡镇紧急搬迁,一片混乱。没有人管我,而我连如何处理我丈夫的后事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