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北回头望了一眼。电梯门一开,他先冲了出去,跑到车边,将门打开,佟铁河轻手轻脚的将自端放在车子后座上,自己才上车去。陈北绕到前面,一上车,便听老板说快!
快!一定要快!
佟铁河手放在自端冰冷的下巴上,能感觉到自己的心在抖。
阿端,阿端你千万别有事
他低头,将她的手握紧,贴在自己脸上,阿端阿端
自端听得到铁河在叫她的名字。
她只是好难睁开眼睛。
身上没有力气,手上也没有力气。
她想要回应他一下,哪怕只是蜷一下手指,就想说没关系的,佟铁你不要担心。可是竟然张不开嘴她好像走在了黑影里,摸索着,往前面那一线光去,那一线光好遥远她还能不能触到?
她都快忘了,有多久了?还是,其实根本就没忘,她只是把那块记忆给掩埋了。埋的比什么都深。在海底的最深处,即便是再大的风bào,也不会令其沉渣泛起。她怕疼,关于疼痛的记忆,她总是选择忘记、选择回避。
她一直以为,只有她自己在疼。而他,他并不在乎。
那时候她比现在要年轻许多,刚刚开始工作,好像生活里全部的重心和jīng彩都在工作上了。那么多的热qíng,那么多的活力,突然的迸出来,那些她以为都从自己身上消失了的热qíng和活力,让她觉得兴奋。偶尔觉得累,可是也没有在意,只当是太辛苦了的缘故她没想到居然是怀孕。
那天早上,她坐在卫生间的化妆凳上,呆呆的看着试纸上的两道红线,脑中一片空白,背后冷汗直冒。完全记不得,完全记不得她的心神,慌不择路。她起来,又坐下,又起来。卫生间变成了一个让她窒息的闷罐。她不知如何是好。她有很多工作,她马上要去澳洲做为期两个月jiāo流,她正在准备攻读博士她有好多好多事要做。她完全没有准备。没有准备好,成为一个妈妈。她做不来的。她一定做不来的。
她跑出去,开着车子,去药店,买回了一堆验孕用品。结果都是一样。她疲惫的坐在地毡上,坐了好久,晚饭也没有吃。后来,听到他回来的声音,她胡乱的把面前的一堆东西都丢进了垃圾桶。下楼去,看到他带了朋友回来。他正在客厅那间小酒窖里,招待客人。看到她,他笑着,给她介绍,一起回来的朋友是他在英国读书时的朋友李云茂具体做什么的她不记得了,她只是礼貌的打招呼;她看着铁河,他看起来心qíng不错的样子她想她得和他谈一谈。这不是她一个人能决定的事qíng尽管,这是意外,这是他们都不曾设想到的意外的牵绊最终会成为他们之间永久的捆绑。
她转身离开的时候,听到李云茂在问,你们还没有baby吧?她心里便是一颤。脚步不由得慢了下来,听力变的灵敏无比。她听到佟铁河在笑,他笑什么?她听他说不要吧,好烦的,现在这样多好,清净 她快步上了楼。倒在chuáng上她眼睛瞪着天花板,在昏huáng的灯光下的翎羽,有七彩的光芒。
不要。他说不要。好烦。
她原本像有大石块压着的胸口,更沉更闷了。
凌晨的时候,她下楼去,看到他一个人在酒窖那小橡木桌边坐着,李云茂已经走了。她站在那里,看了他好一会儿。他好像觉察到,回过头来,两个人对视,好久,他站起来,有点儿摇晃,还没忘了,把酒杯里最后一口酒给喝掉,他走出来,走到她身边。
还没睡?他问。
正文 第十一章 莲与杉的迤逦 (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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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着他红红的脸膛,想着他刚刚说的话,不打算理睬他。他见她有点儿生气的样子,反倒笑起来。她去倒水,他坐在厨房高脚凳上要水喝;她热牛奶,他也要一杯;她要上楼去,他一直跟着她他歪缠的她急了,只是瞪着他,他就笑眯眯的,爬到她的chuáng上去,不脱衣服不洗澡。她气恼心烦,又伤心。坐在一边,看着他。看着他只有在酒jīng作用下,才会变得柔软的姿态。剩下的时间,多数是冷漠生疏。就这么想着,她竟然有些怯了。
佟铁,孩子真的不要嘛?她问。声音很轻。很小心。怕他听不到,更怕他听到似的。
不要。他回答。眼睛都没睁。
她呆呆的。缠绕了她一天的问题,像巨大的肥皂泡一样,在她面前,被他这句话,噗的一下,戳碎了,片刻,无影无踪只留下一脸的湿意。
浚第二天她就去了医院。
一大堆的化验,让她身心俱疲。更让她难受的,是老医生的话,反复的问她,考虑清楚了真的不要嘛,第一胎她只是沉默。听到老医生叹气。她转身离开的时候,老医生还说,现在的年轻人,做这个手术,跟感冒发烧一样她靠在医院走廊的墙上,感受着那股冰冷。
她手上拿着的单据,薄薄的一叠,可是沉的很。她一遍又一遍的看着那上面的名字,是的,景自端,没错。她在等待,有人会叫到她这里这等待极为漫长,而且,痛苦她激灵灵的打了个寒战。痛苦?不会的。她怎么会觉得痛苦?她不过是在去除一种多余的牵绊,这牵绊甚至只是一颗小水滴,没有呼吸没有心跳她想着,想着。却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往外面走去,听到护士在叫景自端,她却加快了脚步。
藐外面阳光明媚。秋天了,风chuī过,树叶沙沙的响着落下来,添了一层凉、一层悲。她好像是逃回家里去的,开门的时候,看到他在家,她几乎是呆了,只是直直的看着他。
他模样淡淡的,说是昨晚喝多了,犯懒,今天没有去上班。她低着头,经过他身边,听到他叫她,她回了一下头。他问,阿端,你是不是有事要和我说?
她说没有我跟你说过的,我后天飞悉尼。怎么了?她手心捏出了汗。
那是我听错了。我以为你有什么事呢。他平静的说。隔了一会儿,又说,去了那边记得联络五姨。妈妈拜托五姨这段时间照顾你,而且我已经和五姨通过电话。你记得打电话过去,有什么事,也有个照应。若是不想麻烦她,你直接找那边分公司的TJ也可以他jiāo代着。顿了顿,他还说,自己在外面,小心。
她看着他。应着声。
他接着说,他明早也走,出差要一阵子,不能送她了。
她说好。
吃晚饭的时候,两个人都沉默。她几次想要开口,看到他沉郁的表qíng,话到嘴边,都咽下去她果然还是不知道,该怎样和他说;她想她还有时间只要一个电话吧,也许不这样面对面的、不看着他的脸,她比较容易再开口,再问一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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