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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唯一的活人,现在也不是了。

【他把我们困在梁宅,就是为了过来杀他?】“云宿”冷静地分析道,【这么大动干戈,想必他已经出去了。】

【他是为了重华遗府来的,不难推断出少年重华就是这个镇子异样的中心。所以他觉得只要杀了重华,自己就能出去。】喻凛说道。

【结果他猜对了。】

喻凛幽幽地看着梁安的脸,他看似并未受病痛的折磨,只是较之第一日所见,脸颊瘦得有些凹陷,面色也憔悴了不少。头发乱糟糟的,没来得及束发,想来是着火之时匆匆逃窜,裸露在外的皮肤被熏得黢黑,身上只穿着一件里衣,一路上染了不少烟熏火燎的痕迹,还有不知哪里蹭上的污物,鞋子跑掉了一只,光裸的脚板上扎了好几个伤口,血迹还未干涸。

那只山雀落在喻凛和梁安不远处,小心翼翼地探着脑袋,圆润的眼中是攒动的火,却又幽深得如同深潭。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山神庇护,外面的鬼影闯不进来,成群的挤在门外发出嘶哑的吼叫。

喻凛抬手一挥,山雀逃离不及,被他紧紧地攥入掌心。

“你是守卫重华遗府的那只雀妖吗?”他问道。

山雀没有回答,叽叽喳喳地啄他的手,挣扎着踹动细嫩的爪子,想要从他手上逃脱。

“庙里着火的时间应当同外面差不多,可你的羽毛竟还很干净。”喻凛疑惑地说着,抬起手把它凑近了香炉下的火苗。

他的手臂和雀鸟都完好无损。

“唔……你也是外边来的?”

山雀依旧没有机会,自顾自地挣动着。

“不是吗?那你……”话音未落,喻凛的手悍然收紧,山雀在他的手中化作了点点四散的荧光,又在他出神之际窜入他的眉心。

无数画面在喻凛的脑海中闪过。一会是香火鼎盛的灵犀庙,一会是不断在驱赶中走入镇中的病人,燃起的艾草再没有熄灭,松庄无时无刻不弥漫着这股呛人的气味,流民失所、饿殍遍野,起初死去的人还会被送到城外掩埋,后来则是草草一裹,随意丢弃,再没有人管过。

然后是冲天的火光,与夜空中划过的染火的箭矢。十岁的梁安从睡梦中惊醒,慌张无措地冲进梁员外的卧房,自父亲病重后,他再没能踏入这间屋子,浓重的药味熏得他喘不过气来,可也掩盖不了床上人枯茎朽骨的气息。

梁员外已死去多时。

匆匆赶来的管家拉着他往外面跑,可四处的大火堵截了他们的去路。梁安已经忘了年迈的管家是如何推开自己,他又是如何在熊熊烈火中找出一条去路。

最后,他跑到了灵犀庙前,被巷中的尸体绊倒,再也跑不动了。

母亲病重时,他日日来灵犀庙中祈福,后来疫病来袭,灵犀庙中的香火更是袅袅不绝。可是祈祷的人愈来愈少,檀木的味道逐渐被令人作呕的苦味与刺鼻的艾草味取代。直到有一日,庙中的钟声也再未响起。

他躲进山神像下的案几里,从前天天立在神像肩头的雀鸟早就逃了。梁安被滚滚浓烟熏得昏昏欲睡,他曾以为自己的命大抵也要结束在这里。

可是他却活了下来。

不知是冥冥之中自有庇护,还是他本就命不该绝。

只是今日之后,他再也不信神佛了。

火一直烧到第三天清晨才渐渐停歇,他走过街头巷尾的断壁残垣,回到只剩下废墟一片的梁宅,等来了那只山雀。

再然后,山雀带他逃出了松庄,逃去了南方。

之后的事情,便如同传闻中的那般,拜散修,取长剑,名扬四海,陨落于天劫之下。